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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杀机现,一生只你一人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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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夜,方桃儿被沉了塘。

    那夜,张根宝被关在祠堂中罚跪。

    那夜,李八婶的头发全给掉光了。方五婶差点哭瞎了眼,整夜的扎小人。

    那夜,张嫂子在家里里外外的收拾,洗衣,打扫,修葺……

    那夜有人兴奋,有人叹息,更有人集齐家人,开家庭大会,告诫家中女子不得随意外出,告诫家中男子洁身自好……

    那夜,很多人都没睡着,包括陌千雪。

    陌千雪叹古时女人生命脆弱,哀命运不公。同样都是偷情,女人丢了性命被沉了塘,男人却只用跪祠堂。

    陌千雪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

    方桃儿的那句话,不停在她脑中回旋,轰炸。

    “你一无媒二无聘……”

    “你三没有和宁先生拜过天地,四没有拜过宁先生父母高堂,五没有为宁先生生儿育女……”

    “可笑你居然以为自己是正经的妻室……”

    越是翻滚,那话越是回放的清淅无比。

    啊啊啊啊啊!她不是正经妻室?难道是传说中的无媒苟合么么么!

    宁少卿感觉到陌千雪满腹的心思,以为她是因为今天方桃儿被沉塘之事感到害怕,便伸手把她捞到自己这边的被中,紧紧的抱在怀中,想给她些温暖。

    “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大提琴般的细语吹得陌千雪的耳根直是发痒,陌千雪没有沉醉其中反而却腾的一下坐起,“我要和你分房。”

    “为何?”宁少卿轻笑中也坐了起来,天冷怕她着凉,便拿了件衣服包着陌千雪复又抱紧。以为她又想多了,“顶多……日后我不再脱你衣服便是了。”

    陌千雪现在没心情和他调侃,“你我一无媒二无聘,三没拜过天地,四没拜过父母高堂,这样住在一起恐是不妥。”

    宁少卿感觉到陌千雪语气的沉重,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他抱着陌千雪的手突地一紧,心中没来由的一慌,脸色顿时冷了下来,“这话是谁说的?”

    “你管她是谁说的。”陌千雪有些烦燥不安的想挣脱那个温暖的怀抱。

    “我不许!”宁少卿语出坚定,隐有肃杀之气。

    “你凭什么不许。”

    “我说不许就是不许!”宁少卿霸道的本性又暴露出来,“谁说你我无媒无聘?你为我冲喜,保长族老便是媒人。你脖子上带着我宁家家传的玉佩便是聘。

    拜天地若是你想,现在行一遍也未有不可。至于拜高堂,将来我带你去见过父亲再拜不迟。只要我认你是妻,你便是我的妻,管他人如何说?”只要他认她,她便是妻?

    这话初听,让陌千雪的心中荡漾一片。是的,只要她承认他是他的妻便好,别人怎么看关她鸟事!只要他认她,她接受便好。

    可是,转念一想,他日,他便要认个妾呢?她也不管他人如何说?她也接受?

    从前,陌千雪从来想妾这个特殊的产物,是因为,宁少卿身子不好。也因为王家村里没有这等现象。升斗小民,连自己都养不活,哪有能力去纳妾。

    现在,她知道宁少卿还是有些家底的。宁少卿出身不凡,妾这种产物只见得不少。古时的社会形态,男子为尊,万一这宁少卿身子一好,便想着要去纳妾,将来她又将如何自处。

    神色复杂之间,陌千雪心意电转,当下就已经拿好主意:他待她好,她便一心待他。他若是敢纳妾,她必定远走,绝不留一丝一毫的余地。

    想到这里,陌千雪语有讥意,“少卿认千雪,千雪便是妻。少卿若是不认千雪,千雪便不是妻了?千雪可是不安的很啦。既然如此,我们便还是分开住得好。”

    话毕,她又补了一句,“还有,我这人有个怪癖。牙刷与男人,绝不与人共用。”

    今日,她便是要好好的探一探他的语气。

    前事不可追,后事不可料,关于这男人的真实想法,还是早早的有个心理准备的好。

    “牙刷与男人,绝不与人共用?千雪想说的,是妾?”

    “正是。”陌千雪坚定的眸光对上宁少卿那暗黑中摺摺发亮的眼不避不让,她就这意思,本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宁少卿冷如冰霜的脸先是一愣,随后却是笑了。这个女人,终于是吃醋了。可是,他从未想过去要除她之外别的女人啊。

    有这么好笑么?这男人果然是个闷骚的,一提起纳妾便是笑了。

    陌千雪心头怒火大起,跳着起来,伸出脚就要把宁少卿踢下床,心中想着,沙文种猪,自己找地方受冻去吧。

    伸出去的脚被宁少卿捏在手中,宁少卿收了脸上的笑,一本正经的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想过纳妾之事。”

    说完轻抚那掌心白晳的小脚丫。陌千雪得到想到的答案,心头一暖,想收回脚,却不想使了几回暗劲也没收回来。

    那脚上传来的触感细细密密,麻麻痒痒。

    宁少卿不管她的挣扎,只是轻轻的抚弄。

    陌千雪的问话让他回想起,大宅门里头内宅的那些个龌龊。他虽没有参与,但是,听说的也不少。宁家,嫡系就只有他和弟弟两个嫡子,一个庶子也无,庶妹倒是有好几个。

    以前听说过后母的手段,但是想她对自己那般关照,笑颜如花,总是不愿去相信嬷嬷说的那些话,不愿意把她想得恶毒。

    现在想来,从前是她不敢动自己,也找不到下手的好机会,更找不到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理由。

    想起宅门里的那些个争斗,再想起有了陌千雪之后的安逸舒适,宁少卿轻抚白晳小脚丫的手掌一顿。

    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虚荣,从来就不是妻妾成群的排场,而是实实在在的和陌千雪两个人执手到老的安逸相守。

    “我宁少卿这一辈子只有陌千雪一个女人,如有违此誓……”

    陌千雪连连捂住宁少卿的嘴巴。

    这话陌千雪听得心惊胆寒,古人很重誓言,她不想听到一丁点不好的毒誓出自他口。

    一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本来是句甜蜜的话,在陌千雪听来却又是歧义。

    这一辈子可以是他的一辈子,也可是她的一辈子。她的一辈子还很长,可是他的一辈子说不定很短,只剩下不到二年的时间……

    陌千雪心中黯然,“不用发誓,我信你!”

    扑过去,她主动攀上宁少卿的唇,宁少卿缓缓的闭上眼睛,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了他的唇。

    室内自是一室的温情旖旎……

    当然,那旖旎最后还是发乎情,止乎礼。

    夜半,祠堂中传出一声凄厉惨叫。

    村里顿时又沸腾了。

    闻声,立时有人赶到祠堂之中,却发现张根宝手上拿了一把刀站在一旁,李开石躺在地上,裤档处到处都是血痕。

    于是,半夜里,祠堂中,火把林立。

    保长和高三爷,云三爷,夜半从床上被拖了起来。

    因了方桃儿和李开石之事,族中已经取消了方五爷和李八爷的族老地位,准备改日再行选取德高望众的族老,所以现在主事的只有三人。

    救人的救人,审问的审问,一番折腾下来,事情的前因后果倒也明朗。

    李开石脸面已毁,已是存了破罐子破摔之心。方桃儿竭了他的老底被沉塘,一死了之,留着他心有不甘。

    那个毁了他生活的奸夫张根宝还活着呢,还活得好好的。

    他不能让他好好的活,他得找个人好好的陪自己。他这辈子都可能再也当不成男人了,那个偷了他老婆的男人也休想再当男人。

    于是,趁着夜色,李开石摸进了祠堂。本来,他是想要趁着张根宝不备之时,废了张根宝的。只是他好吃懒做惯了,又瘸了腿,力道不大。

    一个扑身上去,只是划伤了张根宝的臂膀,一番搏斗下来,最后李开石不但没有废了张根宝,反而让张根宝识破了他的意图。

    张根宝心里头本就窝着一团子邪火,夺过刀,想起方桃儿之前所说,每日每日的被李开石折腾,张根宝心里一横,便给了李开石那里一刀,二刀……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给了多少刀,就是当时激奋之中红了眼。

    张根宝当时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反正这李开石也算不上一个男人了,免得他以后再去吃药想些龌龊心思,左右让他一了百了算了,再也不用想什么复原的心思,白花冤枉钱。

    众人一阵唏嘘,旁边村请来的赤脚大夫。

    张根宝只是划破臂膀,一点小伤倒也不要紧。

    李开石可就惨了,那赤脚大夫给他包扎好了之后,不禁摇了摇头。

    他说,李开石倒是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他的那个地方已被张根宝剁得稀烂,这一辈子,别说当男人,便是日后小解也是艰难的,很有可能从此尿不禁。

    李八爷当时就要上前跟张根宝拼命,被众人拉住。

    先前李开石不行,好歹家伙还在,还有治愈的希望。这下子,家伙都不在了,还有什么希望。

    李八爷虽被众人拉住,但眼中那如刀似剑的杀意却瞒不过保长。

    这样大的深仇大恨,李家自然是不会放过张根宝的。保长怕再闹出人命,天未亮便派人连夜把张根宝送入天香的衙门之中。

    从此,他的生死由官老爷去断,与王家村无关。这种做法,既不得罪李家,又不会给王家村带来后顾之忧。

    送走张根宝之前,保长让人来请过张嫂子,张嫂子听了来人的话,只是摇摇头,说了句随他们怎么处理,便自顾自的收拾屋子去了。

    去请的两人,面面相觑。谁不知道,这张嫂子是个话娄子,没事都能找出一罗框的话,现在有事了,居然不急不慌只一句随便。

    来人虽觉得怪异,因知道些缘由,也只是干笑二声,劝张嫂子要不要再去看上一眼。毕竟,因伤人罪送到天香城衙门里去,至少也得判个好几年。

    再想见,可就要去天香城了。

    张嫂子却还是只一句,随便你们怎么处理,她现在没空去祠堂。

    张根宝偷人,她可以不怨。

    张根宝为了别的女人打她,她也可以不恨。

    可是,张根宝却把自己这般不堪的*,告诉那个偷人的小贱人,她却不能忍受。他到底是把她摆放在什么位置。

    她虽是得了病,可是却也是为他张家生儿育女得的病。

    她自觉有病对不起他,但凡是家里有个好吃的有好喝的都会留给他。

    为了让他挺直腰杆,她勤扒苦做,陪上嫁妆,舍了脸不要,去娘家借钱,为他买马造车。

    为了还那借款,她苛待自己,她出了名的抠门。

    可是,最后得到的又是什么。如果,他明说,她自请下堂也不是不可。

    为什么要如此羞辱她。想她一生要强,从来,只有她去羞辱别人的份。不想今日后,却成了人人口中的笑柄。

    干着手中的活,张嫂子的泪就没有断过。

    这夜对于她来说,是个不平凡的夜,一个喧闹的夜。

    那传说的人刚走,李家的人便上了门,把院中那辆马车给牵走了,把家里能藏钱的地方全都搜刮了一遍,稍稍值钱的家什被搬走,连缸中的米粮也被倒走。

    若是从前,哪个敢这样嚣张的来她家捣乱,她非得拿手刀出来,把他们一个个的全给赶出去。

    可是,这夜,她却只是眼睁睁的看着。等这群人走了,她又重新打扫……

    天一亮,张嫂子从米缸的缸底倒了点遗漏的碎米出来煮了碗粥,让儿子吃下,便抺了泪自己口述,让儿子铁柱写下来。

    她说自己无颜再呆在王家村,也看破红尘,打算去清静庵出家,只希望陌千雪能好心的帮忙照看一下自己的儿子铁柱。

    然后吩咐铁柱中午放学的时候给陌千雪送去。

    张铁柱到底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见母亲伤心问了几句,被张嫂子忽悠了几句,虽不放心却还是乖乖的听话,上学去了。

    张铁柱一走,张嫂子便拿着早收拾好的东西,出了门,去了寒山寺旁边的清静庵。

    清静庵是一座并不出名的小庵,里面大小尼姑加起来也只有十来位,她因着身体不好,每年都会去清静庵里布施一些,求菩萨保佑,与那主持倒也是熟的。

    等到中午陌千雪看到信,再和张铁柱一起回家去看,家里收拾的齐齐整整,却没有一个人影。

    张铁柱年纪小,没人告诉他那些个龌龊事,所以他并不清楚家里出了什么事,只知道昨天母亲确实是异样的,好晚才做了晚饭,摸着他的头只是流泪却不曾言语。

    他只是夜里,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家里有些动静,母亲在一边安慰他说是车子坏了,父亲在修呢,他便又懵懵的睡下了。

    陌千雪叹了口气,她虽不喜张嫂子,但从张嫂子的言谈举止中也能了解,她是个极其要面子的人,出了那样的事,她哪里还有勇气再在王家村呆下去,便是娘家,她也是不会回的。

    这村里的大嫂子,小媳妇不用说什么,只用那种异样的眼光去看她,就足以把她平时的那种要强击得粉碎。

    对她来说,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死路,一条是躲进庵堂,从此不问世事。

    死,她舍不得铁柱。所以,她只能选择后者。

    好好的一个家,一夕之间破碎。

    是张嫂子的错么?不是。她自己也不愿意得那种病的。应该是一种严重的妇科疾病加性冷淡,放在现代,也不是那么好治的。

    是张铁柱的错么?也不是。他一个好端端的壮年男子,有正常的生活要求。几年下来,也是有些忍不住的。

    怪她自己么?她不该把这事闹到祠堂?可是,就算不闹过去,以张嫂子的性子,也必定会堵着方桃儿的门,上门去闹腾,最后的结果说不定更坏。

    只是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追究谁的责任的时候。

    人有脸树有皮!对张嫂子的这种行为陌千雪是理解的。可是理解归理解,她并不认同张嫂子的这种做法。有些事总会过去,大不了自己带着儿子过,为何非要认死理。

    当下,陌千雪便带着铁柱,去了清静庵。

    她可以好心的帮张嫂子照看张铁柱,但是她没有那个资格,也更没有这个义务。

    名不正言不顺!

    她不是圣母!

    她与张嫂子之间也没有什么交情,而且张铁柱就算没有父母,也还有叔伯婶子。就算没有叔伯婶子,也轮不到她来照顾,那里还有保长和族老们来指派。

    到了清静庵,陌千雪原想张嫂子只是闹闹脾气,劝劝说不定便回心转意了。

    可是,到了庵堂之后,她才发现自己错了。

    张嫂子已经落了发,穿着一身的僧袍,哪里还有昔日泼辣的影子。那双黯淡如死灰的眼眸之中,哪里还有x光的痕迹。

    即使是对张铁柱的眼神,也好似归于了平静。

    “你愿意帮着照顾铁柱,我在此日夜为你祈福。”

    “这个并不是我愿意不愿意所能决定,而是他父母尚在,叔伯婶子健全,怎么轮也轮不到我。”祈不祈福无所谓。只是名不正言不顺,这个烫手山芋她不能接。

    “你若不愿意,那便把他交给他的叔伯婶子。我如今已是方外之人,这些事再不想管,也与我无关”

    话很绝情,无论铁柱如何哭求她,让她跟他回去,她神色不变,滴泪不掉。好似她的泪在昨夜全部掉光。

    铁柱再求,跪了下来,她神色一变,躲进屋子,关了房门,再也不出来了。

    铁柱在那里跪了几个辰,一直到天黑她都没有再出来。庵主劝她们还是回吧。并说,她前好几年便有了此心思,只是放心不下那个家,放心不下自己这个儿子。

    看来,平时她的要强,也只是外刚中干而已。现在事已至此,张根宝的狠心已经把她最后的不放心给磨灭了。

    回了王家村之后,陌千雪说清事由,便要把张铁柱交给了他的叔伯。

    谁知他那伯伯家说,家里马上要接新媳妇,没有空管他,让她领到叔叔家去。去了叔叔家,那叔叔又说,家里的孩子多,早就揭不开锅,让她把他领到伯伯家去。

    这样你推我,我推你。哪里还有一丝兄弟间的温情,难怪张嫂子会把张铁柱托给她。

    也罢,也不用去找保长。

    陌千雪一口气上来,牵着张铁柱便回了家。

    对此,宁少卿只是摇了摇头,并不多言。多个孩子对他来说,就是多了双筷子而已,随她高兴就好。

    次日一早,张铁柱本该跟着宁少卿去学堂。

    不想,张铁柱却是跪下磕了个头,求说,他不想去学堂蒙学,也不想住在宁家,他要回他自己的家。

    他说,如今家中只剩他一人,他要等他的父亲回来。他认为,只要他父亲回来,母亲自然就会回来。

    他又说,家中发生这样的大事,他实在无心再学习,他要自己养活自己,他想跟着陌千雪学根雕。

    这神情,这话语,好似一夕之间,大了七八岁般。

    陌千雪本来还有些拿不定主意,宁少卿却说,由他去吧。

    于是,陌千雪便把他交给王天松去安排。吃喝陌千雪出了点银钱,便交由王天松的娘老子王三婶子去安排了。

    这下,可把那叔伯婶子可后悔死了,在家里捶胸顿足。

    几天后天香城里便传下话来,张根宝被判流放五年,张铁柱欣喜不已。

    这些都是后话。

    难得两日清闲,陌千雪抛了一脑门子的官司,坐在书房之中拿了那山谷的地形图开始规划。

    哪里做晒酱场,哪里建厂房,哪里是仓库,哪里又是办公区,哪里……

    总之,千头万绪。

    桐子靖捧着木雕的兔子一脸笑的敲门进来。

    经过桐展这几日潜移默化的训练教导,他现在的行为举止倒也是越来越规范了。

    不得不说,这桐展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不管何时何地,都是一脸的笑,耐心也非常之好。不管桐子靖问什么问题,他都一一做答,答不出来的,也不敷衍。

    不管桐子靖提什么过份的请求,他都会一口答应下来,然后再进行规劝。

    不愧是桐管家教出来的好孙子。

    “姐姐,这个送给你。”桐子靖拿出他这几天的成果,不好意思的递给陌千雪。

    陌千雪接过那件雕件,笑道:“哦,这是子靖雕的?”

    桐子靖睁大眼睛,点了点头,很认真的说道:“嗯,这是子靖雕的第一件雕品。姐姐,你看这里,子靖还给小兔子一个胡萝卜,姐姐觉得它可爱么?”说着,桐子靖伸出手,指了指兔子腹部的两爪之间。

    桐子靖一直呆在院中,他那双手陌千雪牵过,比自己的小手可是柔软得多。

    当初,她牵着的时候,还曾发过感叹呢。

    如今,这双柔软的手上有水泡,有血痕,有划伤后结了疤的细痂。

    看着那双手,想起他的过去,陌千雪心中倍感伤感,脸上却是笑了,“子靖好能干!这个小兔子,姐姐很是喜欢,谢谢哦!”

    夸过桐子靖后,陌千雪再把兔子拿在手上细细的看了一遍,很是惊讶。

    这个兔子虽然雕得不是那样精细,却自有一股风格。它虽然古朴,却是拙得可爱。

    细看之后,陌千雪倒有些爱不释手了。

    雕件虽小,可是一个初学者能雕到如此地步,已是相当的不简单,这种悟性比那高齐娃还要高上几分。

    这件雕件,并不是好在雕工之上,而是心思,是一种感觉。

    欣喜之中,陌千雪便又指着这雕件上的一些不足之处,讲解了很多的处理技巧。

    讲完不足,又童心大起,便拿了漆过来,和桐子靖一起为这只兔子上漆。

    兔子不大,也就比一个手掌稍大一些。所以,很快的便漆完了。

    陌千雪漆完兔子,本想打发桐子靖去雕坊,哪知桐子靖却说外面冷,今天不想去了,想看姐姐画画。

    陌千雪见他静静的坐在那里,又不吵不闹,于是便给他画了几张大头画放在一边的椅凳上哄他。

    桐子靖拿了那几张画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在一边静静的坐下来仔细的看着,边看边笑。

    只是此时的笑,却再也不是从前的傻笑,是从内心深处发出的欢愉的笑。

    那笑中绽放的光采,纯净,明亮,犹如一盏明灯,能瞬间照亮他人的心扉。陌千雪见他安静看画,倒也不好再撵他出去。于是,收了心思,拿了张纸出来,开始试着画一个简略的地形图。

    她眉头深锁,边想边画。

    桐子靖看完画,看着这样的陌千雪并不吵闹,只吩咐桐展又拿了块雕刻的材料过来,坐在一边便静静的雕了起来。

    一边雕着,一边抬着头看着对面的陌千雪。

    陌千雪有时抬起头,见他安安静静的呆在那里,心中颇有成就感。

    宁少卿回来,见这画面如此熟悉,想起当日陌千雪画着画,自己坐在那里看着书,两人对视,最后抱在一起,进了房……

    如今,自己的位置居然被一个傻小子给占了。

    偏这人是个痴的,是个不能碰的。

    一口气哽在心里。

    正要发作,桐展看到门口的宁少卿,连连过去笑着行礼,躬身道:“宁先生回来了。”

    桐子靖听到声音也抬了头,站起身:“姐夫。”

    这声姐夫让宁少卿正待发作的话,又咽了下去。

    陌千雪又向他招着小手,他有什么气,他也出不来。

    “少卿,快过来。帮帮我!”陌千雪语气亲呢娇憨。

    宁少卿叹了口气,朝房中走去,他始终是不能拒绝她的。祠堂内,蒙童正书声朗朗,宁少卿踱步室外,抬头看着那天上飞舞的雪丝。

    想着今天看到的那一幕,心中又是了阵别扭。

    既然是他主动的提出要接了桐子靖过来小住,若是为此发脾气倒是显得他小气了,但是若就任由桐子靖这样跟着陌千雪,他又如梗在喉。

    一道人影闪了过来,对地一拜。

    “属下参见主子。”

    “起来吧。”

    “谢主子。”阿三站起身。

    “阿三,吩咐于伯找的蒙学先生找到了没有。”

    宁少卿语气淡然,阿三却是有些激动。

    “主子,您不问,属下也正准备禀报的。符合条件的蒙学先生于伯已经找到了,并且已经和桐老头搭上了线,听暗哨的回报说,桐老头对那人很是满意,明日桐家便会派人把他送来。”

    “嗯。”宁少卿听阿三回禀,脸上才有了些笑意,又道:“你再去知会一下王天松,就说夫人不舒服,让他多关照一下桐公子,别让他到处乱跑。”

    其实到处乱跑没关系,只要不回来缠住千雪就行。

    “是。”阿三心中憋笑,口中却是十分恭敬的应道。

    他和阿五谁都没有想到主子会为了这等小事,动用暗哨,就只为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先生。为的,还不是自己,而是桐子靖。

    只要那先生一来,自然又多一个人看住桐子靖,那他缠着夫人的工夫就会越来越少。

    看来,主子是动了真心了。以前,主子冷心冷情,只有对那一对贱母子才有些情意,他们担心。

    现在,主子动了真情,他们更担心。

    憋住笑,阿三又说道:“主子,属下还有事要回禀。”

    “何事?”

    “刚才暗哨同时还回禀了一件事,说是已经寻到怪医的踪迹。”

    “哦?是这倒是个好消息。”宁少卿微一动容,又道:“说说当时的情况。”

    “恭喜主子。”阿三回道:“这怪医也真的是怪得很,什么条件也没讲,也不问公子您的病因,就说他现在正为您寻找药引,让您等着解毒便是。属下想,这里面大概是有卢公子的面子吧?”

    “卢兄?确实有可能。等毒解了,我便带着千雪登门拜谢。”提起卢公子,宁少卿神色有了一丝向往。

    “主子身体早日复原,夫人也可放下心来。”

    “怪医有没有说是什么药引?”

    “这个倒是没有说。”

    “吩咐下去,再查。”

    “是。”

    桐子靖住在王家村的宁家,桐老先生这几天也没有闲着。天香城内大小私孰,蒙馆,学院,他都拜访到了,可是却没有找到一位符合陌千雪条件的蒙学先生。

    桐老先生气闷了回了桐宅,桐管家自是跟在身后,正自烦心,听风泉酒庄的于掌柜便来拜访桐管家,说是出了新酒,口味绵长,品质极优。

    听风泉是天香城最大的酒庄,他们桐宅的酒都是听风泉供给的,自是老主顾。

    有了好洒自是会上门来推荐,老爷心烦,桐老管家本不想接待,只是听闻下人回报说这一回是听风泉的掌柜亲自来了,桐管家才勉强出来相迎。

    于掌柜拿出好酒,二人攀谈,不知怎地就谈到了蒙学先生上。于掌柜大腿一拍,说正好他听说过一位这样的先生。

    于是……

    那是一位秀才出身的寒士。

    寒士姓季名旭尧,出身落魄世家,年纪正好三十,符合陌千雪所要求不大不小。

    桐管家一见之下,十分满意,立时领到了桐老先生跟前。

    两下攀谈之下,季先生口齿伶俐,说话幽默,又有些学识,少年时还曾习过几年武,身子骨健壮,正是为桐子靖量身订做。

    桐老先生甚是满意,于是很快便确定了宾主关系,正式请了这季先生为西席。

    桐管家领着季秀才到宁家的时候,桐子靖正在雕坊中雕着小雕件。神态专注,神情坦然,嘴角带着丝轻笑,其模样,其行为举止与正常人一般无异。

    桐管家再一细看,只不过五六日没见,少爷身子便丰满了一些,之前的苍白之色尽去,看起不仍然有些瘦,却使他看上去添了分清雅之姿,绝非之前的病态。

    虽然关于桐子靖在宁家的情况,每日都有人过去汇报,但汇报也只是说少爷今天雕了一天的雕件。少爷今天吃饭吃得很好,少爷今天一天都很安静等等之类。

    绝对没有亲眼看到的这么直观。

    三日不见,刮目相看。这种精神面貌,让桐管家不禁揉眼再看,顿时老泪纵横。

    先生是请好了,桐管家对陌千雪却有些不好交待,因为同季先生一起送过来的还有两人貌美的丫环。

    这是桐老先生的意思,桐管家本想劝劝,转念一想,他们现在又不是强迫少爷,只是送过来伺候。

    若是少爷真的看上了眼,纳了她们,是她们的福气,也是桐家的喜事。若是看不上,打发了便是,于是也没再觉得有不妥之处。和陌千雪客气了几句,桐管家人也看了,差也交了,便急着回桐宅给老爷报喜讯。

    陌千雪看着那季先生身后的二丫环却是一脸无语,但她还是让阿五去把桐子靖请了回来。“子靖,这便是为你请的先生。”

    “你会雕刻么?”

    “鄙人不才,于雕刻不通,但却懂一些画技。鱼儿水中游,鸟儿天上飞,花儿风中笑,公子如果不嫌弃,鄙人可为公子绘图一张。”季先生满面笑意,语气不急不徐,倒是很有亲和之力。

    “那你快快画来。”桐子靖感兴趣的事情不多,除了雕刻便是绘画。

    他对那满脸笑意,说话风趣的季先生倒是并不排斥。听说他会画画,便忍不住让他为自己画上一张。

    二名丫头见公子看也没有看自己,心中有些不服,她们可是被嬷嬷调教多年,早就为桐子靖备好了的通房。

    两人对视一眼,便齐齐上去行礼问侯。

    桐子靖这才看清楚季先生的身后还有二个丫头。

    见这二丫头上前来,桐子靖却是向后一退,大声喝道:“桐平,桐安……”

    桐宅。

    桐管家去书房的时候,桐老先生正对着一幅名人字画进行临摹。

    桐管家道:“老爷,刚才有桐家卫过来报告,送去的那两个丫头,还没说话,只是企图靠近少爷,少爷便命令桐平桐安将她们二人拖下去,直接扔到雪地里去了。还说……”

    桐老爷听说桐子靖命令桐平桐安把两丫头拖了出去,似乎并不奇怪,眼都没抬,问道:“还说什么?”

    “还说,若是再看到她们,便打杀。然后……”桐管家有些说不下去。

    “然后呢?”桐老爷子放下手中之笔,看着眼前的画,眼中有了欣赏之意。

    好久都没有临摹出自己满意的画了。

    还是今天下午听管家说靖儿真的有了很大的进步,他才来了心情。

    桐管家惴惴不安道:“然后少爷居然下了一道命令。说,今后不许再有女人靠近他。若是有人靠近他三尺以内,便让桐平桐安打杀。若是桐平桐安办不到,便把他们一起打杀。”

    “哈哈哈……”桐老先生听闻打杀二字,突地仰天长笑,“打杀!我的靖儿是真的长大了。管家去拿酒来。”

    桐老管家领了命向外走去,桐老先生犹自喃喃,“好好好,不愧是我桐家的子孙,有气魄。”见管家还没出门,他吩咐道:“多派几个桐家卫隐在暗处跟着少爷,他想打杀谁,就让他打杀,我的儿子怎么能没有点杀气呢。”

    “是。”

    桐管家又是点头,正待出门,身后却又是一声“慢着。”

    桐管家无奈转头,桐老先生又道:“管家,你速派人去跟着那怪老头,等他找到那药引,便出手去抢。若是不能抢到手,便把它毁掉。”

    “老爷这是为何?”

    “为何?为了靖儿。你看他在宁家住了这么长时间,可是却从未和别的女人说过话,包括那个待卫回禀的每天都在院子里转悠的寡妇女儿。他既然只对宁娘子有意,老夫作为父亲,自然要帮他一把。”

    “老爷,要不再等等,少爷说不定,很快就会转过弯来。”桐管家有些急。

    “等?老夫一大把年纪了,又能再等几年。若是靖儿一直不开窍,一直不接受女人,难道老夫还一直等下去不成。”

    “这个……不会的。”桐管家也不确定。

    “一切皆有可能,老夫不会把希望放在虚无的等待之上。”桐老先生面露狠意,“若是宁少卿不再了,宁娘子没了盼头,自然会一门心思的对靖儿好的。”

    “老爷……”

    “什么都不要再说了,老夫意已决,你速速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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