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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九 各人自有心事藏,遥叹那年多悲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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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铭锐慌张至极,立刻用手揩净嘴边的血渍,可手上有血,怕染到脸上,就用干净的地方去抹,忽而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听的异常清晰,将桌上几个茶水杯子端给赵铭希。

    赵铭希却不动,他喝道:“快点!”把双手伸出,让赵铭希倒水。

    赵铭希暗道这哥哥居然畏妻,别无他法,只好用茶水给他把洗净,冲去了鲜血,赵铭锐又用脚在地上拼命地踩,直到那血丝看不见为止。

    这时,汪奕荟已经进来了,看见他,非常意外道:“相公!”

    这汪奕荟姿态闲雅,年纪与赵铭希相仿,约有二十三岁,长的柔美端庄。

    赵铭锐迎上去,一脸是笑道:“奕荟,你好些天不回,倒把我晾在家里。”揽过汪奕荟,挽住她的手。

    汪奕荟微微笑道:“我去静安寺呀!”

    赵铭锐笑问道:“你去哪儿做什么?”

    “为你祈福啊!”汪奕荟望望他,满面含愁,嗔道:“你外出足有半个月哩,又不派人捎信给我,我担心你嘛!”

    她忽然低头,看见地上的水渍,挣脱赵铭锐道:“谁把茶倒在这儿了,这丫鬟也不来收拾。”

    赵铭锐自疚道:“是我不小心,可能太累。”神情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汪奕荟关切道:“相公终日操劳,太辛苦了!”

    夫妻二人一言一语地说话,充满了情意,赵铭希已不好意思呆下去,走过来朝汪奕荟施礼道:“大嫂,很久不见!”

    汪奕荟见到赵铭希,说道:“二叔也回来了,只盼不要因为上次我擅自做主,而生气才好。”

    赵铭希诚恳道:“大嫂关心我,又为咱们赵家着想,铭希十分感激,只是终生之事,还要讲求缘分。”

    汪奕荟一边点头,一边道:“二叔说的有理。”

    赵铭锐抬头看看堂外的天色,夜幕已然拉下,有意催汪奕荟走,说道:“累了吧?”

    汪奕荟一路舟车劳顿,的确疲乏,经他提及,浑身更是没劲,点头道:“嗯!”

    赵铭锐亲昵地道:“那我陪你回房,待会儿让人把饭菜送到房里。”

    汪奕荟同意,两人就离开了,赵铭希立在那里呆了一会儿,低声道:“就知道死撑。”

    夜里用完饭,趁汪奕荟换衣,赵铭锐将她轻轻抱在怀中,口中连称思念尤甚,要拥着汪奕荟入睡。

    汪奕荟性情温柔,爱夫甚深,紧紧地投入他的怀抱,整个身子贴在他的胸膛,给他安抚。

    赵铭锐面带微笑,把她搂紧,另一只手却悄然伸到汪奕荟后面,慢慢按上她的耳门穴,稍一用力,汪奕荟便沉睡过去。

    这一招他经常使用,汪奕荟从不曾发觉,久而久之,每当他提此要求,妻子通常都会生出依恋之情,对他毫无防备,这更中他的下怀。

    他倒不是有心欺骗她,而是真不愿妻子知晓太多他的事情,更不愿被她发觉自己重伤,如此做法无外乎情非得已,因为他要在夜里疗伤。

    走出房,赵铭希已在院中等候了,兄弟之间极有默契,走入赵门密室,都盘住膝腿。

    赵铭锐在前,闭住眼睛,赵铭希坐在后面,推掌以内功为他疗伤,忽听赵铭锐开口道:“我伤没好,你不要出去。”

    赵铭希正给他运功,听了这番话,默不作声。

    赵铭锐猜到他的心思,说道:“知道你还想着天家的丫头,只要你好好呆在玄天门,帮我治好伤,到时我与你一并把那丫头抓来,任她有三头六臂,还能逃过我的手掌?”

    赵铭希向来对这大哥的实力颇有信心,欣喜道:“你说话算话,但不能伤了她。”

    赵铭锐接话道:“只要你忍得过这几个月便好,以后收回心,好好打理玄天门!”

    想了想,他又叮嘱道:“这段时间,你要防着月明教来偷袭,还有……楚长老和华长老多年为我们玄天门奔走,现在他们要静养,你需常去看望,记得带上大还丹,这药乃鬼医子炼制,治疗内伤,甚有奇效,我都没用,无非是想送给长老。”

    赵铭希明白,答应了他。

    秋意浓厚,四下里渐渐有了些荒凉的景象,数日以来,苏乔就徘徊在苏州城外,想进城又犹豫不定,满腹愁绪,心情繁如乱丝。

    路旁黄叶落地,枯枝摇曳,荒野的丛林飘起飞絮,苏乔垂首颓然,神容凄惶。

    忽在此时,前方立起一名男孩,约莫十岁开外,不知动了什么,盯着荫蔽的丛里,突然骇退了两步,眨眼尖叫起来。

    苏乔被惊醒,一步蹿前,见到一条小蛇游进丛里,那小男孩弯着腰揉腿,哇哇的哭。

    苏乔按住他的肩膀,道:“别乱动,有毒的!”低头看了男孩的腿一眼,给他把毒吸了。

    小孩子也极好哄,悲喜说来则来,说去则去,苏乔为他把毒驱除,穿上草鞋,又拉好他的裤子,他竟破涕为笑道:“谢谢哥哥!”

    苏乔望着那小孩,却笑不出,只是叮嘱道:“以后小心点,这荒郊野外蛇虫鼠疫很多,现在还未到冬天,它们还没有休息。”叹息一声,他又茫无目的,缓缓立定片刻,继续那迷茫的路途。

    他才走出几步,小孩子思及他的话语,猛地叫住他道:“哥哥!”

    苏乔疑惑道:“你还有事?”

    小孩子面带喜色,道:“你救我一命,我应该谢谢你,请你去我家做客!”

    苏乔觉得他很天真,凝神望着远方,自语道:“你家?哦,不去了,你快回家吧。”

    良久,那小孩也没走。

    苏乔呆呆的,自个儿说道:“什么是家?我要去哪里?哪里才是我的家?”

    一股脑说了这么多话,那孩童似懂非懂,挠挠头,十分不解道:“哥哥你没有家吗?”

    苏乔回道:“有!”也不知是说给谁听,他犹豫了片刻道:“但家不成家,那里有我的思念,更有我的恨,亲人死了,冷了,而那里充满了冰冷,没有情义,我忽然不想回去。”

    他陡然狂笑,沿小径狂奔,身影渐渐没入那一片朦胧中,凄清的风声中,只见他不断嘶嚎,那孩童却望着那个方向愣住。

    那一年,苏乔十二岁,可十二岁的他已经开始体悟残酷,生在这样的家,他恨。

    那一天,母亲去世,死在了父亲怀中,也彻底击垮了他的斗志,从此他故意出去横行无忌,败坏父亲名声,终于有一天父亲愤怒了,他被关了起来,锁进房里。

    在那漆暗的房间,孤独,心伤使他变得沉默寡言。

    侍母至孝的孝子,却成了今时的笑柄,父亲眼里的逆子,街坊的辱骂一直响在他的耳畔:“真替苏神医不值,神医一向济世活人,心地善良,却有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神医夫人若是在世,怕是要气死了吧!”

    “何止,神医夫人在世时,这苏公子可是个侍母至孝的孝子呢,谁知神医夫人两脚一蹬一命呜呼,她的儿子就如此肆无忌惮,幸得她走得早,没有看到这一幕,哎!”

    回想着街坊的辱骂,想起母亲的面容,他伸手捂住耳朵,压抑的悲戚再也忍不住爆发,可是他就是无法忘记母亲临死的模样,因此恨着自己的父亲,恨着自己的家。

    一个人呆着,看着烛光,屏息凝神,他忽然觉得母亲是可以感受到他的痛苦,于是将房间所有的灯烛都打灭了,原以为可以看到母亲的安慰,谁知周身被漆黑裹覆,望不到一切,他越来越害怕,黑暗中似乎见到母亲以他为耻,和她那愤怒的指责,她对自己痛心疾首。

    那黑黑暗暗的屋里,他无人陪伴,小小年纪的他设法摸索而出,打晕了家仆,逃离苏府。

    他找了二十四种奇毒,精心调配,回至苏府,他自动请缨,走进狭小暗黑的屋子,让家仆紧闭房门,因为在那房里,他早已备好药锅。

    他生好火,自煎自调,配置天下奇毒,将房屋弄得乌烟瘴气,端起药坛,他将毒药一饮而尽,叹笑后,他倒在那烟气迷漫的屋内。

    他要惩罚父亲,什么神医?要看看自己的父亲到底有多神,他已经厌倦了这个人世,此生世上最讨厌最憎恨的就是自己唯一的父亲,他要让神医尝尽妻离子散的痛苦,要让神医父亲内疚一辈子!

    苏神医还是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打开房门,烟气弥漫,苏乔倒在地上,行医经历马上让他有所警觉,这定是剧毒所致。

    苏神医抱起苏乔,泪眼婆娑,直哭的眼也花了:“乔儿,为什么不原谅爹?为什么这么惩罚爹?”

    苏神医不做停留,将苏乔抱出苏府,一边跑一边道:“乔儿,你不能死,还这么小,不能死,爹不会让你死的!”

    他走遍了严寒酷暑的地方,采集各种奇药,不顾艰辛,只为救助自己的儿子。

    他跋山涉水,踏遍万里千山。

    当苏乔缓缓睁开双眼,他简直兴奋异常,激动地流下泪水道:“乔儿,你终于没事了,爹不知道多担心,就怕你活不过来呀,剩下爹孤零零一个人留在世上。”

    苏乔却甩开他,忿然道:“你也会担心?”瞬也不瞬地盯着苏神医,不住冷笑道:“可惜我现在不需要了,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因为太迟了,我永远不会原谅你!”说罢,冲出屋子。

    从此苏乔再不理会苏神医,苏神医明知他欺凌乡亲,却只能良言相劝,不敢过分管束,每每唯有对天仰叹。

    想起往事,苏神医仍不免悲从中来,苏乔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到底去哪儿了呢?

    想念他,悲痛着,无力着,难道他痛恨这个家,真的已经不愿多呆一刻?

    苏神医无法置信,即使已经过去了八年,仍然不能安心,拿着医书,深深地凝望着,那打开的一页有几笔被人划过的痕迹,他手抚在上面久久不愿离开。

    他在想那多年前,亲自教授苏乔学艺的情景:

    当时苏乔拉着他要学医,可他每日繁忙,无暇顾及,苏乔便拿起医书自学自画,每次学完,便当着他的面,将那一页涂满笔墨,想那时父子俩总是抱头而笑,多么开心。

    一阵沉闷的声音,忽的打断苏神医的思绪:“老爷,裳剑楼有人来找你!”

    “知道了!”苏神医起身,在前厅见了绿俾、梅俾,知天倚剑夫人病重,连忙收拾了药箱等东西,随她们而去。

    这一日,上官倚明来到了金陵,才在城内行不数步,身后忽然有人唤他:“师叔,上官师叔……”

    上官倚明回身瞻望,不远处的街上立着一位十八岁开外的姑娘,一袭湖绿色衣裙飘展在风中,她笑意盈盈地朝自己招手,一边叫他,一边过来,手中剑倒显得一份英气。

    上官倚明正望着她时,她已到了跟前,见上官倚明盯着自己,满是疑惑,她笑着道:“师叔,我是绍青啊!”

    上官倚明‘啊’的一声,道:“绍青?你是绍青?”将天绍青上看下看。

    天绍青点头道:“是啊,师叔,六年没有见了,想不到我和师叔会在这里相逢!”

    上官倚明叹道:“你都这么大了,师叔真是老了,刚才愣是没认出青儿。”

    天绍青安慰他道:“绍青六年没有上过华山,也没看望师叔,难怪师叔一时认不出啦,六年了,师叔还是当初那样年轻,所以绍青一眼就认得出,可绍青却从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长到了这么高……”用手比了比自己个头,与上官倚明相视一笑。

    两人闲聊了几句,互相问了对方境况,得知天绍青暂时住在太尉府,上官倚明放了心,也没提李裳伤重,当天绍青问及他预备赶往何处,他却说受人相邀,见个朋友。

    他言语似有隐晦,天绍青不便多问,两人又聊了些话,然后分别。

    上官倚明直接进了定国侯上官飞虹的府邸,天绍青自然不知他们是一对亲兄弟,好多年,上官倚明都守口如瓶,就连傅玉书也是见了两人闲话家常,才知晓。

    原先上官飞虹说修书一封送往华山,引荐傅玉书到华山拜师,没想到还真说到做到。

    上官倚明望了傅玉书几眼,一口应承下来,傅玉书上前斟茶,简单行过几个拜师礼,随后没过几日,两人一道去了华山。

    傅玉书走时,只见上官倚明还探望了上官于桑,那上官于桑将上官倚明拒之门外,上官倚明没有办法,只好与傅玉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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