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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窃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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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予聆从夏侯罡房里出来时,大雨已下了好些时候。

    窗外电闪雷鸣,照得廊下站着的人面色惨白如纸。今年扶城的夏天似乎来得特别迟,直到雨幕横扫,才令人感觉到一丝特属于这个季节的沉闷。予聆徜徉在雨幕之外,静静地望着校场演武场发呆。演武场四纵列的兵器架暴露在电光之中,枪尖矛头寒芒煞射。

    他的心情并不是很好,与卫嫤合力破案的效果很明显,但却不一定是应验在他身上。

    夏侯罡刚才的话兀自萦绕耳边。

    “卫梦言放手让女儿代自己查案,你又何必趟这个浑水?予聆,你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何故如此莽撞?老夫这些年教你的东西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还是说你执意如此,要与老夫作对?卓桦已经走了,她已经走了!你便是再执着,再偏执,再埋怨,她也不会再回来!你上次触怒龙颜还不够教训?你知道卫老儿的心思吗?人都说他另辟蹊径,就是为了让女儿扶摇直上,步入后宫……今日朝中同僚谈论得最多的就是左相千金力破奇案的异事,如此直达圣听,可不就满了那卫老儿的意?纵观全局,你将自己又是置于何地?予聆,你糊涂啊!”

    卫梦言想让女儿入主后宫?

    所以他才会出手帮扶大对头曹满?所以他才会放任卫嫤查案审案?

    这些,予聆不是没有想过。

    可是他看见了她,就什么也不愿想了。

    过去已矣,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懂得惜取的道理,惜取……眼前人。

    吻过她的唇,到现在还是痛的,火烫火烫的触感,仿佛一直留在了心间。

    谁也不知道他第一次将她压在墙角的时候,心里有多紧张,谁也不知道他得知她不曾离去的时候,心里有多激动……他几乎整夜整夜地失眠,满脑子想象的都是与她重逢的情景,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对他有多重要,他为了她,已不能再继续故作冷淡,装成糊涂。

    在所有人面前,他都可以冷情,都可以凉薄,唯独在她面前……他做不到。

    他得知她偷了令牌的时候,他发现她误中迷香的时候,他也曾经怀疑这是不是以前那个活泼开朗的卓桦,他也曾经想抽她两巴掌,让她好好醒醒,可见了面才发觉,自己舍不得。

    自夏侯卓琪去了之后,他便不愿让她再受半点委屈,她能那么好地适应左相府的生活,最大的功劳却是在他。她现在很好,可是他却不怎么好。

    她站在了那样遥不可及的阵营里。

    卫梦言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

    “你可知?昨天夜里,曹满便携了二子与三子急匆匆地向卫老儿提亲,烨郡王更是不惜以名驹相赠,聊表诚意。予聆,你谋断一时,这是为他人作嫁啊!”

    “为他人作嫁?我予聆怎么可能愚蠢至斯!”予聆摸出怀里的拜帖,又看了好几眼,终究是没有交给夏侯罡。以他的身份,卫梦言不可能将女儿下嫁于他,以他的身世,他已经没有资格还谈任何守护。

    “予聆,外门有位姑娘在等你。”覃远明冒雨跑进来,抬头就看见那厚重的雨幕下映出的一点煞白的影子,予聆公子站在烟水之仿佛淡墨山水一笔不甚明晰的留白。

    “不见。”予聆将拜帖收回,转身走向了自己的书房。

    “我看着那姑娘有几分眼熟,好像卓桦出敛那天来过的,是……卫相府中的小姐?”覃远明望着那yin雨霏霏吞噬的夜幕,想到那姑娘还在门口傻傻地站着,微觉怜惜,但他没有把话说完,本着那点私心,他没忍心告诉予聆说那姑娘一直站在雨里,不肯去屋檐下避雨。他与夏侯府的所人一样,存着一点这样执念,他们的心里都还为卓桦留着一块空地。

    只是他再转头时,面前的予聆公子已经不见了,唯见一道白光穿梭的雨雾之中,像一把利刃,劈开了连绵的雨线。

    “嫤儿!”

    身影已经化成了光,可他还是觉得自己太慢了,特别是当他看到站在雨中被淋得像落汤鸡的卫嫤,他觉得自己简直还不如个蜗牛。

    卫嫤全身已经湿透了,却还是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一如小时候他与她做错了事,站在雨中一起扎马步的情形。凤目之中放射出来的坚毅与果敢,是那样熟悉,却又那样陌生。

    “嫤儿,你这是做什么?快进来!”这一声唤竟像是吼出来的,予聆公子从来未曾这样动怒过。卫嫤的身子不比卓桦,这样淋下去,早晚要生病。他第一次当着当职兄弟的面这样吼一个女人,他横眉怒目地,完全没有了素日的形象。他冲进雨里,不一会儿,衣衫也湿了。

    “予聆,师……将军他训完话了?”卫嫤放开牵着毛驴的手,拢在一起轻轻搓了搓。

    “进去说!”予聆无视他人震惊的目光,伸臂挽住她的腰,卫嫤还想说什么,却猛觉天旋地转一阵晕眩,整个人竟被他拦腰抱起。

    “予聆,我,我说完话就走了,扶城里有宵禁,太晚回去不好。”她惊慌地说着连自己也不肯相信地借口,予聆充耳不闻。

    熟悉的演武场,以前走过的回廊,曾经进去过的房间,还有前庭那架由予聆亲手做的秋千……记忆如洪水般涌来,令她感到窒息。

    她真的回来了。

    “予聆!”覃远明擦了擦眼睛,简直难以置信。

    “远明,你替我守着!”予聆不耐烦地抓住卫嫤的肩膀往上一抬,一个漂亮的转身,竟像土匪头子似地霸气十足地将姑娘甩在了背上。

    “予聆,你这是要做什么?她是卫相的女儿,她……”覃远明觉得今天的风真特么大,害他好几次闪到了舌头。

    “砰!”房门合上了,哪点磕扁他的鼻子。

    “砰!”卫嫤就像一只旧麻袋,被他这样扔在床上。

    予聆的房间还是一惯地干净整洁,与她万年不变的狗窝有着天渊之别,这地方,真太不符合她的风格。她像一根弹簧似地坐起来,却又被予聆用力推倒,压了下去。熟悉的呼吸就在面前,记忆曾经携手共度的一切,仿佛都因为这暧昧的情愫染上了几许旖旎。

    “啊!”她想起两次“亲密”的接触,又结合这些天偷偷观赏的春册,忍不住惊呼一声,蜷在了一边。若不是这一次的发现事关重大,她这会准会夺门而出。

    “手放开!”予聆上前扒拉。

    “我不!”她胡乱踢着腿。

    “叫你放开就放开,我数到三,一……三!”予聆真的动手了。

    “不带你这么数的,赖皮!混蛋!住手,住手呀!”卫嫤在床上滚来滚去,把予聆的铺盖蹂蹒得不成样子。

    “你再不将手放开,我就连衣服一起剥了!我数到三,一……”予聆说了一声,忽地笑了。他笑得无声,看起来有些许阴柔,却融着一股鲜见的暖意。卫嫤的心房像住进了一只耗子,没有章法地乱跳起来。

    “行行行,我怕了你了,帕子给我,我自己来。”她翻身坐起,接过了帕子。偷眼看予聆的时候,才发现他雪白的衣襟已经被这床榻一样,被她蹭得乱七八糟。她就着帕子胡乱抹了两把,嗔道,“我说了我自己来,你还赖在床上做什么?”

    “这床是公子我的,我想赖到什么时候还不由我说了算?”予聆暖洋洋地一笑,又古怪地瞧了她一眼,却是盯着领口看。

    “看什么看?哼!”卫嫤丢了手里的东西,交叉双手将若隐若现的要害部位遮住,一双凤目瞪得像铜铃一样。

    “脸上怎么了?”予聆忍住笑,伸手又来掐她的下巴,手指碰上了被蚊虫叮出的胞包,痒得她直跳脚。

    “不过是被蚊子咬了两口,没事。”卫嫤偏转头,却陡觉眼前一暗,一张厚厚地被子迎面扑来,将她罩了个严实,她胡乱在被子里滚了一阵,才冒出颗头来。

    予聆放下罗账,翻身下床。床边不知什么时候竟多了一套衣衫,是卓桦以前穿过的。

    她的东西,他一件都没舍得扔,这个时候刚好能派上用场。

    “有什么话待会再说,先把湿衣服给换下来,当心着凉。”他像个谦谦君子似地背转了身子。

    “予聆,我今天发现了一件事,顶重要顶重要的事……”她把怀里揣着的书册翻了出来。

    “换衣服!是想师兄我亲自动手么?”予聆像没听见似地虎起了脸,隔了一会儿,又听他低声道,“若是我亲自动手,你今天就别想下床了……”语气里不经意多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背着脸看不见她脸上泛起的红晕,更不看不见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他想象着这家伙会像第一次那羞怯,那样生涩,可是他却错了。

    “你、你还是别过来,那些春册我看得不是很明白,只怕会少了你的兴,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轻易尝试了。”卫嫤在被子里拱了拱,将衣物一件件除下,摸到小衣时,她犹豫了片刻,突然抿唇一笑,将丝绦一抽,甩手将那粉色的肚兜抛出了帐外,“本姑娘赏你的。”

    一叶残红幻成云霞,飘然落在予聆面前,予聆的耳根刷得红了。

    他连杀人的心都有了,可却不能动,他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僵直。

    不过卫嫤小看了男人的忍耐力,就在她等着看予聆公子吃鳖的当儿,予聆已恢复了平时的清冷,他头也没回地斥道:“别闹!”再闹,他就要做错事了!

    用力抚平了自己凌乱的呼吸,控制住欢腾的心跳,最终将手按在了怀里揣着的拜帖上。

    刚刚燃起的欲愿,忽地熄灭。

    他慢慢地转身,撩起半边幔帐,对着她红扑扑的脸浅斟细酌地看,他的手指带着粗糙的帕子覆上来,慢慢抚过她青辉流光的发丝,手指慢慢捻搓,擦干了她发际的水气。两人四目相对,同时眸眼深深,看不穿情绪。

    卫嫤闪躲了一下,却没躲开。她一把秀发全数被人揪在了手上。

    “为什么乌漆麻黑地跑来了?不是说要顶重要顶重要的事?”他问。

    “哦,对了,是为了这个。”她从被底伸出一只手,递过《古今刀剑录》。

    被底风光一闪即逝,予聆却假装只看见了她的脸:“书?”

    他接过来信手翻了两页,抬头道:“似乎没什么特别。”

    “单看这一件确实不特别,看连起来就骇人听闻了。你可知道?我今天查探到,卫梦言派梅山去瑶州买了很多铁矿石,而且是以宫室的名义买的。还有,他不是有个学生么?王佐,那个你也见过的,听说他是前瑶州转运使的遗孤……手上还留有一半的治漕权,梅家经过他手里的生意全都未曾赋税,节约了一大笔银子。还有,最最最最最,最让人匪夷所思的……”她停顿一会,压低了嗓音“那么多石头从瑶州运出来,朝中竟无一人知悉,予聆,你不觉得这很奇怪么?”

    “没想到不由我看着,你倒长进了,继续。”予聆点了点头,似含赞许。

    “刀剑录……你猜卫梦言这样做会不会是想打造兵器造反?铁矿石是我大梁国的兵脉,若真要大批量采办,怎么也得由皇上首肯,再不然,也得让师父他老人家知悉……这事工部要管,兵部也要管,经手的人多了,肯定会走露风声,但这批铁石,自出了瑶州之后便再无音讯,就像是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若不是我从书房里发现了这个,我还想不到那上边去。”

    “你是说,卫相想要兴兵?”私造兵器乃是重罪,卫相不会不知。但是兴兵也好,造反也罢,总还得有个充分的理由……如果卫嫤的猜测是真,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想当皇帝,取而代之?圣上昏庸无能,已非一天两天,他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做这些动作?对了,如果兴兵是真,那卫嫤就不可能入宫,那卫梦言让女儿查案又是为的什么?

    “这事要不要告诉师父?好让他早做准备?”卫嫤想起卫梦言那张和蔼的脸,一时间心神摇曳。她咬了一下唇,直到唇色发白,才得缓缓松了口气,“要真是造反,那可要怎么办啊?”

    “不忙,我先派隐卫查探这批矿石的下落,弄清楚之后再作定夺,怕就怕这段时间有人会夺义父的兵权。”予聆想了想,终是目光微凉。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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