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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杀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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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头等大事,对于钟翰而言,自然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回到公安局去,找一身备用的衣服替换上,顾小凡则主动承担起了把衣服送去检查的工作,等她重新再回到办公室里的时候,钟翰也已经收拾妥当了,不仅换上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裤,从他头发上沾着的水珠来看,估计还抽空洗了一把脸。

    “怎么样?那边怎么说?”收拾干净之后的钟翰,不光打起了精神,就连情绪都跟着从方才一身脏兮兮时的焦虑中调整了回来。

    “哦,黄色的污渍应该是呕吐物,成分还在验,黑褐色的那几个点,和咱们之前猜的一样,是血迹,查到了贾文博过去体检的记录,血型倒是一致,不过不能就那么确定是不是贾文博本人的血,所以我刚才在那边已经打电话通知了贾文博的父母,让他们过来一趟。”顾小凡把方才的事情向钟翰讲了一下,然后又想起来一桩别的事情“方才看你一身脏兮兮,不太想多说话似的,我也没问,贾文博家里有什么特别反常的地方么?为什么你立刻就想到要勘验现场?”

    “确实很反常,你不觉得他的住处实在是太整洁了么?”钟翰反问。

    顾小凡点点头:“确实很干净,这也算是反常的地方么?”

    “当然算,你回想一下,咱们去贾文博父母的家里找他的时候,他父母家里的凌乱状态,还有贾文博家的那个小仓库里的东西杂乱程度,虽然有一些是被搁置了很多年,不过也有不少杂物一看就是贾文博最近着短时间丢进去的,里面还夹了一张今年年初的报纸来着,东西也是被扔的杂乱无章,由此可见,贾文博一家并不是那种非常追求整洁的人,但是贾文博的家里。不仅东西收拾的很整齐,就连卫生也被打扫过,拖鞋也被特意摆放整齐过,这不会很奇怪么?”

    顾小凡听他说到这里,也已经明白过来。点点头:“消除痕迹!”

    “孺子可教。”钟翰满意的点点头。

    由于儿子失去了联络。现在又听说在自己家的小仓库里找到了沾了血迹的衣服,贾文博的父母终于有些感到紧张了,以最快的时间赶了过来。经过了血型和dna的比较,最终法医确定衣服上的血迹并不是贾文博本人的,而且经过贾父和贾母的辨认,从尺寸来看,那两件衣服应该也并非贾文博所有。

    这下子,贾文博的父母有些慌了神儿,一个劲儿的追问,自己儿子是不是做了什么傻事,钟翰和顾小凡除了让他们稍安勿躁之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下的情况来看,贾文博要么是犯事儿,要么是出事儿,横竖哪一个都没多好接受。

    随后,那件灰色t恤上面的呕吐物也被化验出了含有鼠药成分,结合董星海在被人推下楼之前曾经服下过鼠药。法医立即又把上面的几点血迹和董星海的血液进行了比对,发现那少量的血迹也同样并非来自于第一个受害人董星海。

    那么,这几滴血到底是属于谁的呢?钟翰和顾小凡也陷入了思索。

    从呕吐物来看,这身衣服应该是属于董星海的,衣裤的尺码也与董星海的身高体型相符合。可是血迹假如不是来自于他本人,那最有可能的,就是来自于凶手。那血迹就只有几滴,量很小,从形状来看是滴落在衣服的前襟上的,有一滴血迹甚至覆盖住了下面的呕吐物,由此可见,这些血滴是在董星海鼠药中毒出现了呕吐之后才滴在上面的。

    “从这几滴血滴落的位置,还有血滴落在衣服上形成的形状,你有没有什么想法?”钟翰拿着那件衣服的照片反复的端详了好一会儿,抬头问顾小凡。

    顾小凡点点头,不过看上去有点底气不足:“有,但是有点飘渺,抓不住。”

    “我给你一点儿提示,估计你就能抓得住了”钟翰说“对你来说,小美有什么特点?挑印象最深,最直观的来说。”

    顾小凡想了想:“我说了你可别挤兑我啊,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姑娘长得其实也就是比一般人稍微秀气点儿,不算漂亮,但是异性缘简直好到过分,追求者特别多。”

    “不仅如此,最后还挑了一个经济实力相对而言比较扎实的男人,很快的就确定了感情,并且大踏步的超婚姻关系那一步迈。”钟翰点头“你不觉得这种个人情况,包括感情方面,我们还接触过另外一个非常类似的例子么?”

    顾小凡被他这么一点拨,感觉好像一阵风把脑子里面的雾给吹散开了不少似的,思路一下子清晰了许多,她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急急忙忙的往外走。

    “你干嘛去?”钟翰叫住她问。

    “你都把我提醒到这个程度了,我要是还联想不到什么,那我可就真的成了笨蛋了呢!”顾小凡站住脚,回头对钟翰说。

    钟翰一听这话也笑了,冲她挥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顾小凡没huā太久的时间就处理好了那件事,只等法医那边出结果,等她再回到刑警队,钟翰已经把汤力和高轩都叫了回来,准备好出发,就只等顾小凡了。

    “去哪儿?”顾小凡没多耽搁的立刻跟上,事到如今,已经能够隐约看到案件被破获的曙光,这让她觉得有些热血沸腾,这种感觉和之前侦破了任雪峰那起谋杀案的时候有点类似,却又不完全一样,激动之中又混杂着一点紧张。

    “还去贾文博家,东西都准备好了,走吧。”钟翰对她说。

    准备好的是什么,顾小凡也没顾得上问,这一次去贾文博的住处,她的内心感受忐忑多过担心,毕竟在被钟翰点透了那一层之后,现在这个案子背后隐藏的凶手,对于她而言已经算是隐约可见了,忐忑的只不过是贾文博到底会在哪里被找到,以及他会以什么样的面目出现在大家的面前罢了。

    一行人开着车子直奔贾文博的住处,却没有到楼房那边。而是直奔了那一排小仓库,车子停下来之后,他们又从车上拿下来了照明用的工具,小仓库的门再次被打开,里面那种难闻的异味依旧很浓重。不过这一次有了照明设备的帮助。黑乎乎的小仓库里面终于被照得灯火通明,所有东西都一览无余。

    “这两天我一直就在琢磨这个小仓库里面的这种异味,总觉得有点刻意。”钟翰一边仔细检查小仓库里的东西和摆设,一边对身边的顾小凡说“尤其是拿一瓶碎了的臭豆腐,尤其怪异,当时因为还没有发现柜子底下的那身衣服,所以也不好急着下判断,这回又过来,你可以自己仔细看看哪里不对。”

    顾小凡小心翼翼的用戴着手套的手拿起那个摔破了的臭豆腐玻璃罐,仔仔细细的观察起来。很快她就留意到了钟翰所指的怪异之处:“生产日期是三个月以前的,从出厂到运输,再到超市上架销售,那这东西估计买到手应该是最近这一两个月的事情了!这个瓶子咱们带回去吧,说不定上头还能找到什么指纹呢。”

    “拿回去是肯定没问题的。”钟翰点点头,然后忽然压低了声音。凑近顾小凡非常小声的说“你拿出去给别人,可别放我车里头。”

    顾小凡不得不用轻咳来掩饰自己方才一不小心没有忍住的笑,点点头,拿着装过臭豆腐的玻璃瓶一转身。正好看到高轩正表情复杂的朝自己和钟翰这边打量,当他的视线和自己对上的时候,他又一次立刻移开了视线。

    顾小凡轻轻叹了口气,拿着瓶子出去交给外面的人收好,然后又折了回来,再回来的时候,包括高轩在内的三个人已经为凑在了一面墙边的木柜子旁,弯着腰在仔细的观察着什么。

    “嗯,确实是被挪动过,那咱们再挪一遍么?”汤力看看钟翰,尽管高轩也在一旁,但是他显然已经习惯的把钟翰当成了决策者。

    “挪吧,来,大家都搭把手。”

    钟翰对汤力点点头,走到木柜子的一侧,汤力走到了另外一侧,高轩又叫了两个人进来帮忙,这种时候用不上顾小凡,她索性就站在一旁,以免自己碍了别人的事。

    木柜子虽然很旧也很脏,上头的油漆都因为受潮而起皮掉得斑斑驳驳的,但那种老式的木制家具用料特别实在,再加上上头还堆放了些东西,分量不轻,五个大男人齐心协力,才总算是把柜子抬起来,挪到了一旁,把原本被挡在柜子后面的那面墙壁给露了出来。

    墙壁上赫然有两扇对开的小门,看样子这个柜子后面原本居然还有个壁橱,壁橱两扇门的把手上头用锁自行车的铁链锁紧紧的锁了两圈。

    “方才要是把锁匠一起拉来就好了。”顾小凡一看有锁第一反应是锁匠没来。

    钟翰冲她摇摇头:“这种时候,不需要锁匠了。”

    说着,他指了指那两扇木门边框处露出来的老式金属折页,转身出去,在车里翻着了一会儿,翻出一把螺丝刀来,手脚麻利的在金属折页的周围撬了起来,不知道是他下手的地方找得好,还是因为这两扇木门在这种有些潮湿的小仓库里也有了一定的年头,木质不再坚硬,没几下,其中一扇门的折页就已经被他从木门上给撬掉了,另外一扇门钟翰也是如法炮制,眼看着橱柜门就可以被打开了。

    “这也是你们出去维和时候练成的手艺吧?”高轩在一旁看着,忽然笑呵呵的对钟翰说“你们在外面确实挺锻炼的,动手能力确实强啊,而且什么旁门左道的本领都能学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派上用场了。”

    这话听着真是句夸奖,或者是句玩笑,只不过从高轩的嘴里说出来,顾小凡听着总觉得他实际上想要表达的说不定是个什么意思,而且在这种时候,不管是风凉话还是开玩笑,都显得有点不合时宜,她看了看高轩,抿着嘴没吭声。

    钟翰倒是不太在意似的,一边撬最后一个金属折页,一边说:“是啊,做人确实得学会多动手。少动口,因为关键时刻光靠嘴上聪明也不一定能解决问题。”

    “这话说的对。”这一次搭腔的人是一向少言寡语的汤力,很显然钟翰的这句话对于他这种惜字如金的行动派而言,是很中听的。

    高轩什么也没说,他自己主观上有没有什么想说的不知道。主要是客观上也没有再给他开口的机会。钟翰把最后一个金属折页撬松了之后,汤力两手拉住自行车链锁那么一拉,两扇木板门就从门框上脱了下来。钟翰帮着汤力一起把门放在了一边,而随着壁柜的门被打开,一股难闻的味道也从里面散发出来。

    有了照明设备提供的充足光线,顾小凡看到被拆掉了门的壁橱里有一个用后塑料膜层层卷住的长形包裹,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几个人小心翼翼的把那东西从壁橱里搬了出来轻轻的放在地上,那东西感觉很重,但是又并不僵硬,等几个人把这包裹的很严实的东西放在地上的时候。每个人的脸色都已经发生了变化。

    “小凡,你到门口去等我们吧。”钟翰扭头对顾小凡说。

    顾小凡还有点犹豫,不过见汤力也这么说,就连好多天没怎么和自己吭过声的高轩也建议自己先出去等着,她也只好选择到门外去,站在门口听着消防库里面他们悉悉索索拆塑料膜的声音。从声音听起来,他们的动作很小心仔细。

    在门外站了一会儿,顾小凡终究还是耐不住心里面的好奇,深吸了几口气,有些紧张而又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然后她便看到了那卷塑料膜里包裹着的东西。

    确切的说,那是一具尸体,一具身穿长裤和长袖衣服的男性尸体,尸体身上覆盖着大量的食品干燥剂,表皮带着一种脱水后特有的暗黑色,尸体周围散发着浓重的腐臭味,熏得人只觉得胃里面翻江倒海的,顾小凡站在后面坚持着看了几眼,便急急忙忙的躲了出去,站在门口缓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捂着嘴巴跑到一旁不碍事的角落里,蹲在那里吐了几口酸水。

    吐完还没等站起来,一张面巾纸就递到了她的面前,不用抬头,光看那两根手指头夹着纸巾的样子顾小凡就知道站在自己身后,背对着自己的人是谁。

    接过纸巾擦了擦嘴巴,刚站起身,钟翰又给她递了一瓶水,顾小凡接过来漱了漱口,也喝了一点下去,这才觉得好受了一点儿,问钟翰:“是贾文博么?”

    “十有**吧,刚才那个尸体表皮被大量的干燥剂脱了水,但是内脏什么的估计已经腐烂了,所以才会特别的难闻,还好现在天气不算特别热,要是咱们再拖得久一点,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钟翰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毕竟么,再坚强的人,承受能力也是有一定限度的,方才那个尸体,虽然和血腥扯不上什么关系,但是也足够重口味的了,所以顾小凡最终还是没能避免的吐了酸水这件事,钟翰也没有拿出来调侃她。

    “那尸体该怎么处理?”顾小凡问。

    “打电话通知法医他们过来了,说实话,弄成这样,我们也挺不敢乱碰乱动的。”钟翰叹了口气“现在回过头来说,假如没有那瓶八成是故意打碎在那里的臭豆腐味道做遮掩,估计尸臭早就散出来了,不过要不是有那瓶臭豆腐的味道给咱们打了个预防针,估计这会儿吐的人肯定不止你一个。”

    顾小凡这下也不敢再逞强,余下来等法医来检查和处理尸体的时候,她都很自觉的和尸体保持一定距离,协助其他人做一些不需要和尸体打照面的工作,然后大家一起把这具尸体和其他可以作为物证的东西带回了公安局。

    很快,之前关于血液的比对结果就出来了,后来发现的尸体经过辨认,也初步认定为贾文博,检查还发现,贾文博的头部有明显被撞击的伤痕,但是却并不足以致命,贾文博真正的死因是突发心脏病,后由他悲痛欲绝的父母证明,贾文博确实有先天性心脏病,收到刺激或者惊吓就会犯病,这也是他不求上进,家里也不强逼着他的原因之一,而法医也认为,贾文博是由于收到了头部撞击的伤害。所以才会受到强烈的惊吓,继而引发了心脏病,丢了性命。

    事到如今,似乎之前的判断和推测就都得到了印证,接下来。就是付诸实施的时候了。

    汤力又带人去了一趟魏鹏程的住处附近。让周围的人帮忙辨认照片,在反复的确认之后,还真有一个邻居证明自己有一天在阳台上抽烟往下看的时候。确实在家附近见过照片中人,并且还回忆起了大致的日期和时间。

    得到了汤力的这一反馈,高轩主动提出要去恒久传媒找人,唐弘业则表示愿意负责去董星海生前居住的那个小区里去找人,钟翰对这一样的安排也没有异议,事实上他和顾小凡也没有闲着,开始核对其近期铁路、公路甚至航空的售票情况。

    “你觉得他们两个找到人的希望大么?”顾小凡还忍不住,偷空问钟翰。

    钟翰笑了笑,也没给她一个明确的回答:“不管希望大不大。那两个地方也确实总得有人去找吧,尤其是唐弘业那边,实在不行还得做好登堂入室的准备呢。”

    很快,高轩就打了电话回来,情绪似乎不怎么好的表示,他们要找的人已经提出了辞职。前两天才刚刚完成工作上的交接,不再到公司来上班了,原本的住处自然也是要近期就腾出来的,只不过公司方面暂时还没有功夫去收房罢了。

    唐弘业那边也扑了个空,住处也同样没有人在。而钟翰和顾小凡也查找到了关键的购票信息,他们立刻请示了大队长杨成,杨成在听取了汇报之后,很快做出了部署,唐弘业带人拿着搜查证去住处进行取证,其他人立刻赶往火车站,无论如何也要把人给拦截住。

    在开车赶往车站之前,钟翰盘算了一下时间,决定在出发前提前通知铁路公安方面,并且把清晰的证件照以及证件信息统统用传真发了过去,然后才火速的赶往火车站。

    火车站里依旧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到处都是大包小包准备出门的旅客,钟翰他们把车停在火车站进站口门外,急急忙忙的往里面冲,幸亏事先打好了招呼,铁路站前分局的同事帮他们几个开了条通道直接进去,几个人以最快的速度冲上二楼,直奔检票大厅的入口,距离入口处还有二三十米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检票口的工作人员高声喊了一句:“哎你别跑!”

    钟翰他们立刻做出了反应,朝那个检票口的方向迎了上去,果不其然的就看到了正逆着人。流想要从楼梯下去,离开车站的巩志学。

    “又见面了,你这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儿啊?”钟翰一把拉住打算从他身边跑过去的巩志学,很亲热似得揽住了他的肩膀“人家都赶火车往里跑,你怎么还往外跑呢?”

    “哦,钟警官,是你啊。”巩志学的慌乱在被钟翰拉住之后的一瞬间就隐藏的无影无踪,他一脸不太好意思的表情,对钟翰笑了笑,说“我忽然想起来,a市这边还有点事情没有处理完,挺重要的,这不么,火车还有二十分钟就要开车了,我想赶着去把票给改签一下或者干脆退了。”

    “哦,这样啊,没关系,这件事你交给我好了,如果回头你还需要退票或者改签,我帮你处理,在这之前,你先跟我们回一趟公安局。”钟翰对他说。

    巩志学的眼珠子在眼睛里转了转,有些犹豫,不过还是点了头:“行吧。”

    顾小凡稍微松了一口气,心里却还是有点沉甸甸的,在车站顺利的堵到了巩志学,他们的运气可以算是还不错,但是巩志学这么二话不说的就痛快的答应跟他们回去,却并不是什么态度良好的体现,他越是不慌不乱,就越是说明了他仍然抱有着侥幸心理,和负隅顽抗的内心小算盘,接下来,还是免不了要huā费口舌去和他周旋。不过很快的,转念一想之后,顾小凡就又想通了,假如巩志学不是这样一个眼见着事情败露还能镇定自若的为自己打算退路的人,整个案子自然也就不会被搞得这么复杂了,这其中存在着一种必然的联系。

    很快,巩志学就被带回了公安局,并且直接带去了审讯室,整个过程中,巩志学表现得非常从容淡定。在被带进审讯室的整个过程中全然没有异议。

    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巩志学有些不大舒服的挪动挪动屁股,调整了一下姿势,看看钟翰和顾小凡,似乎有些疑惑似的问:“钟警官。顾警官。你们今天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呢?”

    “你看看你周围,这个问题应该不需要我们回答吧?”钟翰笑呵呵的回答。

    巩志学倒是回答的很自然:“我就知道你们说需要我跟你们到公安局来一趟,现在我跟你们来了。别的我也还是一头雾水呢。”

    “进门的时候你注意这屋的门牌了没?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顾小凡问。

    巩志学认认真真的点了点头:“注意到了,审讯室么,反正你们的地盘儿,带我到哪儿都是你们的安排,我服从安排就可以了,没什么想法。”

    顾小凡心里面有些烦躁,巩志学看上去还是最初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种老实巴交的样子,但是此时此刻,在掌握了一系列的证据之后。这张脸,加上那副无辜又无害的表情,都让顾小凡觉得特别虚伪,特别令她反感。

    “我们叫你过来,确实是有些事情想要和你聊聊”钟翰比顾小凡沉得住气。不急不躁的对巩志学说“你高中是在致远念的吧?”

    巩志学愣了一下,脸色也跟着微微发生了一点变化,提起致远高中的名字,他好像觉得十分不顺耳。眉头微微一皱,开口说话的时候语气有点冷硬,态度倒还算是平和的说:“嗯,是在那儿念的。”

    “和董星海还有魏鹏程他们都是同班同学吧?”钟翰又问。

    巩志学抬起眼皮迅速的扫了他一眼,点点头,没有吭声,唇线紧抿着。

    “你也知道,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调查董星海和魏鹏程的死因。”

    钟翰刚说完这句话,巩志学立刻就开了。:“你的意思是说,魏鹏程也死了?”

    顾小凡盯着巩志学,觉得他方才那故作不知情的样子,实在是要多做作,就有多做作。钟翰也不搭腔,只是自顾自的说:“所以为了调查他们两个的事情,最近我们也没少去了解你们当初一起上高中时候的事情,也听说了不少那个时候很有意思的事情,听你们原来同班的老同学讲,你们当初那个班的同学感情还是挺不错的,虽然毕业了这么多年,但是他们还是组了一个同学群,没事儿就在那里面聊天交流感情,真不错,挺让人羡慕的,要不怎么有人说呢,高中时代的感情才是最真挚,最美好,也最难忘的。”

    巩志学轻笑了一声,声音很小,几不可闻,但是那一声轻笑里所包含的却并不像是赞同,更像是讥讽,随即他便又沉默下去,什么也没说。

    “听说董星海那个时候在班级里简直就是个恶作剧大王,特别喜欢和同学开玩笑,经常把大伙逗得哈哈笑,所以人缘特别好,对吧?你对他那个时候的印象怎么样?”钟翰若无其事的继续和巩志学攀谈。

    巩志学面无表情的用平淡的语气回答说:“我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不是聊过了么,我记不清了,那时候我和他没有什么交集,所以没什么可说的。”

    “估计那个时候你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吧?以你当年的成绩来看,这倒也不奇怪,不过我们还听说过一件事,有一个同学说,当初董星海有一次和班级里一个平时特别沉默老实的同学开了个玩笑,结果玩笑有些过火了,让那个同学当着全班的面出了一个特别难堪的丑,因为当时觉得太震惊了,以至于现在过去了那么多年,都还记得特别清楚。”钟翰自顾自的说。

    巩志学的原本放松的放在桌上的手,忽然手指怪异的抽动了一下,似乎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大脑在想要握拳,又想要避免这个动作发生这两个决策之间产生了矛盾,他的脸色也因为钟翰提到的这句话而变得更加阴沉,两眼盯着钟翰,问:“是谁说的?谁跟你们说的?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这个你不需要问我们吧?你当年就是那个班级的一份子,而且还是……”

    钟翰的话还没有说完,巩志学的鼻孔里忽然流出了两条红线,他本能的低下头,鼻血滴滴答答的就滴在了地上。顾小凡见状也顾不得继续鄙视这个看似无害,实际上却心狠手辣的年轻男人,连忙摸出纸巾走过去递到巩志学的手里,巩志学手忙脚乱的擦拭流出来的鼻血,不知道是不是所处的环境发生了变化。这一次他面对流鼻血的反应远没有上一次在他家中的时候表现得那么淡定自若。

    “之前你毒死了董星海之后。也是像现在这样因为太害怕了,所以才流鼻血的吧?鼻血滴到了衣服上,你没办法。只好把他原本穿得家居服换下来带走藏起来,我没说错吧?”钟翰趁着他慌慌张张的止鼻血的时候,在一旁忽然开口说。

    “我才不是因为害怕……”巩志学在分神的时候,本能的脱口而出,话说到一半,余下的卡在了嗓子里,连擦拭鼻血的动作都跟着一起僵住了。

    顾小凡要不是考虑到巩志学还在场,真相给钟翰竖个大拇指,她听得出来。方才这个家伙是故意在提让巩志学情绪激动的事情,结果巩志学毕竟不是什么老道的滚刀肉,脸上不管表现的多么平静,心里面还是受不了往事的冲击,紧张再加上情绪激动,爱流鼻血的毛病就又犯了。

    说起来。巩志学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容易流鼻血,这还真是顾小凡和中韩两个人在分析之后做出的大胆猜测,董星海衣襟上的血迹是垂直滴落的,而且是在董星海鼠药中毒之后,血型经过比对也和巩志学相符。这是其一;其二是上一次在巩志学的家里面,钟翰突然冒出一句“你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之后,他虽然找了个借口搪塞敷衍过去,但是那一瞬间内心里还是起了波澜,以至于鼻血瞬间就流了下来,他自己也解释说自己爱流鼻血这样的毛病一直都存在,因此钟翰和顾小凡猜测,巩志学的鼻血,说不定和他的情绪波动有直接的关系。

    钟翰也不急着乘胜追击,他只是淡定的靠坐在桌旁,看着巩志学,巩志学自知失言,用纸巾压着鼻孔,也不吭声,审讯室里很安静,但气氛却也很压抑。

    “真的不打算主动开口么?既然方才你都已经算是开好头了。”钟翰问。

    巩志学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种怨毒:“刚才那是你诈我,我的反应都是不经过大脑的,不能够算数。”

    钟翰叹了口气,摇摇头:“主动权我已经给你了,你自己不要,最后落得被动了,你可别说我没有帮过你。”

    巩志学瞥了他一眼,讽刺的哼了一声。

    又过了一会儿,审讯室外面有人敲门,顾小凡过去开门,进来的人是唐弘业,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装在证物袋里的东西,看样子好像还挺有点儿份量的。

    “找到了?”钟翰问他。

    唐弘业得意的点点头,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找到了,太大件儿的不方便往这屋拿,我挑了一个最具代表性的,拿过来让这小子认一认,别的先看照片吧,回头外面认去。”

    说着,他从桌边让开,好让巩志学能看清楚桌子上放着的东西,巩志学也确实抬眼朝这边看了过来。摆在桌子上的是一个黄铜工艺品,大概一尺高左右,样子是一个双手托起一个圆球的连衣裙少女,女孩儿的裙裾呈飞舞状,有一个地方还有一点损坏的痕迹,从形状来看,和魏鹏程家墙上的那个小坑倒是很相符。巩志学只看了那个黄铜工艺品一眼,就立刻把目光移开了,再也不肯多看一眼。

    “这东西砸魏鹏程脑袋的时候,你用得挺顺手吧?”唐弘业讽刺的问巩志学,顺便把几张照片摆在他面前“看看吧,这都是在你家里头拍的,顺便你也给我们解释解释,为什么贾文博的旅行箱、大衣还有帽子,都会在你的家里头被找到?”

    “你们……这是私闯民宅!”巩志学脸憋得通红,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

    “以后啊,少看点儿没用的电视剧,好的不学,台词倒是记得挺牢!看看这是什么!方才我们开门进去的时候,可是找了你家邻居作证的,一切都严格遵循程序进行。”唐弘业把搜查证拿出来在巩志学面前晃了晃。然后又说“算了,方才前半句算我没说吧,反正估摸着,以后你想没事儿看看电视剧。也不太容易了。”

    巩志学当然知道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当下脸色由红变白,身子在椅子上面晃了晃,看起来好像随时能一头栽倒在地似的。实际上倒也并没有发生那样的状况。

    “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你还想继续扛着么?我觉得以你的智商,肯定看得出来,事到如今,没有什么回转的余地了,你要是继续抱着侥幸心理,除了误了自己之外,还挺辛苦,何必呢。”钟翰看巩志学被唐弘业挤兑的差不多了。这才语气很平和的开口对他说,话里面有点循循善诱的意思。

    巩志学看上去确实有些精疲力尽了,他垂着眼皮,有些颓然的瘫坐在椅子上,脸颊上还沾着干涸的鼻血也想不起来擦,有气无力的问:“你们让我说什么?”

    “有什么说什么。这样吧,先说说为什么要杀这几个人吧。”

    “其实这件事从一开始,完全是一场意外,只不过后面就从意外,变成计划好的了。”巩志学的目光看着桌子。重重的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对钟翰他们说“我最开始谁也没想杀,就是事情一旦开了个头,后面就不受控制了。”

    “你最先下手的人其实是贾文博吧?”顾小凡问,贾文博的死亡时间经过法医的推算,显然要比董星海还要略早一些。

    “对,我说的意外,就是贾文博。其实我没想杀他,我原本去找他,是想要求他帮我的忙来着,我有联系的高中同学不算多,他是其中之一,虽然关系没多好吧,但好歹说得上话,他之前在网上跟我说,说他家亲戚在北京开公司,是大老板,让他去那边工作,过去直接就从部门负责人开始做,工资年薪几十万,说得特别言之凿凿,我就挺羡慕的,我在恒久传媒工作了那么久,那么努力,结果待遇连凭关系去实习的董星海都还不如,我实在是太委屈了,就敢在贾文博去北京之前,到他家里求他帮我跟他亲戚引荐引荐,让我也过去工作,给我个发展的机会,结果他不但不帮我,还嘲笑我,我们俩就打起来了。”巩志学说“我打他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这些年我受的委屈,我家境不好,所以拼命学习,结果到头来,我苦撑苦熬也出不了头,赚不了大钱,那些富二代吃香的喝辣的,还可以平步青云,我不平衡!我就揪着贾文博的脑袋往墙上、柜子上撞,我真没使劲儿,结果他就那么死了。”

    “这和你之后又继续杀人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贾文博死了以后,最初我也害怕,我跑出去批了一大堆的干燥剂,把贾文博的尸体给藏起来了,那地方我以前知道,他有一次让我来他家帮他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的,他总是这样,使唤我干活,然后给我顿饭吃,就好像我是什么牲口似的。”巩志学恨恨的说。

    “那你可以选择不来啊。”顾小凡忍不住咕哝了一句。

    巩志学一愣,沉默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我原来是想把尸体藏起来,再慢慢想该怎么处理,可是等我换了贾文博的衣服,把他的尸体在他家仓房里,我还怕万一别人问到臭味,买了一瓶臭豆腐扔进去了,等把尸体藏完了,我忽然发现我不害怕,而且还觉得特别的〖兴〗奋,我收拾贾文博的住处之后,把他电脑给顺走了,本来想卖钱,后来发现我们班居然有个群,从来都没有人加过我!他们还在玩一个什么杀人游戏,我就一瞬间有了那么个念头,玩游戏做手脚对我来说,太容易了。”

    关于巩志学后面的计划,钟翰他们都已经摸清,并不好奇,便问:“为什么选董星海和魏鹏程?”

    “因为我恨他们,你们不是都打听出来了么,我上高中的时候,因为董星海捉弄我,我差一点想要自杀,没脸去学校念书!”巩志学恨恨的说“他骗我。说他亲戚从国外买的巧克力,给我吃,我就吃了,结果后来我才知道,那东西其实是泻药。我那天上课的时候忍到不能再忍。请假去厕所,老师不给假,结果后来我就……”

    “所以你就那天故意一大早采购。做出自己很忙碌的样子,实际上从楼梯上楼,去对董星海下手了?你是怎么让董星海写下遗书的?”顾小凡问。

    “我去找他,他玩游戏正起劲儿呢,也没怎么搭理我,然后我就趁他玩游戏,拿刀架他脖子上,他一下子就怂了,让干嘛就干嘛。人都是欺软怕硬的。”

    “那后来的服毒呢?”

    “我骗他的,说这两粒药,一个是泻药,一个里头是面粉,我最开始让他写遗书,就是想要吓唬吓唬他。报复他当初欺负我的事儿,所以我让他选一个,他就真的选了。”巩志学哼了一声“我原本也没想到他那么笨,居然那么顺利就吃下去了。”

    “也就是说。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那两粒胶囊里都是鼠药对么?”

    “对。”

    “那魏鹏程呢?为什么选择他?”

    “因为他假仁假义,总是喜欢装得自己很打抱不平似的,装得好像自己多锄强扶弱似的,实际上,他也是个势利眼,伪君子!当初董星海拿泻药巧克力骗我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着,他什么都知道,但是他不拦着,不告诉我,还看我的笑话。”巩志学攥着拳头说“反正杀一个杀两个没区别,索性把他也算上,当成是挑战了吧。”

    巩志学假冒贾文博玩游戏和聊天,自然会知道魏鹏程女友外出的事情,所以顾小凡问:“那你和魏鹏程没有什么交往,你是怎么得手的?”

    “我买了个电话卡,以贾文博的名义发短信给他,说在游戏里误伤了他,要登门赔礼,他就同意了,告诉我地址,我去了之后,他开门问怎么是我,我说贾文博在后头,理亏不敢一个人来,叫我陪着。魏鹏程瞧不起我,所以根本没有防着我,我就从后面给了他一下。”

    “既然你更恨董星海,为什么后来要捅魏鹏程那么多刀?”

    “我也不想,我就想假装进来抢劫,一刀两刀捅死他算了,结果他骂我,说他今天要是不死,就让我生不如死,我一生气,就……”巩志学看了看钟翰他们,没有说下去。

    “如果我们今天没有让车站协助阻拦你,你应该就离开了吧?小美从头到尾都不在你的杀人计划里,对不对?那为什么还要盗用账号杀死她?”钟翰问。

    巩志学笑了笑,事到如今什么都说出来之后,他反而就淡定下来了:“吓唬吓唬她,当初我多喜欢她啊,她问我借作业抄,我从来没拒绝过,每次考试她都求我让她抄〖答〗案,结果呢?利用完我之后,她从来没真正看得起我,还跟别人一起嘲笑我衣服破,人也面黄肌瘦的,一脸难民相。像她和文静那样的女人一心想利用男人,都是虚荣的婊、子!”

    “你觉得被你杀的人都该死么?”钟翰问他。

    巩志学毫不犹豫的点了头:“该死!凭什么我辛辛苦苦追求的生活始终得不到,他们不学无术还可以过的那么滋润!这不公平!所以我要报复他们。”

    “然后呢?杀死了他们,你现在得到你所谓的公平了么?你的人生就可以圆满了么?这样的结果是你原本一直想要努力实现的么?”

    面对钟翰抛过来的一连串问题,巩志学愣住了,脸上原本那种报复后的喜悦和得意渐渐从脸上消失,他看了看面前的三个人,看了看面前的桌椅,好像这么久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和前景似的,整个人的精神渐渐萎靡下去,最终好像被人抽掉了骨头一样的瘫在了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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