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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被群欢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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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这个胆小瑟缩的男人,妘君心底嗤笑一声,这个怕死的嫪少君夫比她预想中还管用,路都铺好了,该她上了。

    是该她上了,可是她并不着急,她培养多年的勇士一站出来,凭这镇山动地的气势,就能让这帮看似魁梧却皮肤松弛的姜族壮妇抖上三抖。什么样的族长,养什么样的族人,这帮壮妇早被多年的安逸酒色腐蚀了锐气。双眼露怯,拔刀而不敢战,甚至在勇士们的逼近中,步步后退。

    别看领头的姜君狂的像只猛虎,此刻还不是只能张着没牙的嘴咆哮——“你,你抢夺嫪族的男人,侵略嫪族的盟友,你就等着嫪族的报复吧!”连一族之长都只能寄托远在天边的“神”来相助……这不是正说明,她们已经沦为任人宰割的砧板鱼肉?

    人啊,跟牲畜有什么不同,只要把它逼到了绝境,就会失去理智,从来忘记了自己的杀手锏,暴露了自己的弱点。就像当初冒火闯入族地的野猪,它发狂了,狂到忘记自己最厉害的武器是刀枪不入的全身和嘴巴外面的獠牙,愚蠢到张嘴来撕咬她……多年的出生入死告诉她,不轻敌不畏惧,位于下风也不放弃,审时度势伺机钻空,因为这世上就没有无坚不摧的敌人。

    嫪族,是姜族的倚仗,也正是姜族的弱点。

    那好,她现在就要把这个救命稻草给连根拔起:“你姜君就是太过自负了,嫪少君既能跟你姜族合作,为什么就不能背信弃义,让我妘族取而代之?”

    说这句话时,她是懒洋洋的,是轻蔑的,连声势都懒得端,仿佛就是吃饭拉屎这么点小事。

    显然,这些蠢妇就吃不下这个真相!姜君的两颗眼珠子更是精彩极了,先是骇得快给瞪出来,半晌一动不动,总算动了,却是游移不定的畏缩之相,最后越来越暗,快要灰败时倏然回光返照。她便知道,这个蠢妇总算找回了底气,也是姜嫪两族牢不可破的关系根源——利益!

    果不其然,蠢妇一脸识破奸计的傲慢:“休想骗我!你妘族除了有水稻兽皮,还有什么值得嫪少君心动的?”蠢妇的脸涨成猪肝色,整个人像走了一趟死门关,从炙火中淬炼出来的陶器,有一种顽固的坚硬——这种硬气,从来就是一摔就碎!

    不见棺材不掉泪,她不介意把无路可走的现实血淋淋的撕开给她们看:“不是只有你姜族、才有助嫪族炼铜的东西。”

    “姜君——”

    “母亲,母亲您醒醒——”

    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水……

    真是好笑,她可什么都没做呢!倒是眼前这个铜罐,光滑精致,沁凉入体,既能像蛊一样让人沉迷。又有着狰狞的兽面吃人的眼睛,在诉说嫪族不可撼动的权威,仿佛谁能主宰它,谁就是王者。

    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母亲和先烈们的牌位就在眼前,她整整看了十年,十年前她是痛的恨的,会潸然泪下的,恨不得去跟上天、去跟野兽们拼个你死我活,她的心被刀割着,被火淬着。可是渐渐的,当手上的鲜血越来越多,她不痛了,心里反而升起淡淡的鄙薄来。人与牲畜本就无异,有人为狮为虎,有人为兔为狗,是弱者就得狡兔三窟,可是若满足于躲藏求生,世世代代都翻不了身!

    十年前的妘族是安于现状的,安于三族之间的友好往来。小时候她说,我要造一艘比嫪族还大的船,去看看海那边的族地。母亲却说,海里有吃人的鲨鱼,有吃船的大浪,有障眼的雾霾。

    她问:“那嫪族为什么可以漂洋过海?”

    母亲说:“因为她们是神的子民。”

    有一回母亲给她和妘芩一人套上一个慈石项饰,她怎么能戴男儿家的东西?又不好忤逆母亲,跑到海边时就给摘了下来,项饰像一叶扁舟,她闲来无事就用手拨动使之打转,略长的那一头每一回都偏向太阳的方向,她提着项饰换了几个地方,依然如此。有了这个东西,就不怕被雾霾迷失方向了——想要征服大海,就先得了解大海。

    明明是初秋,海水该是凉的,可是那天的海水却是滚热的,海面的温度跟族地是一天一地。次日她知道了,原来这就是风魔来前的征兆,她想要“捉住”风魔,所以才不听劝阻跑到了海边,等她被狼叼回来时,却成了她和母亲的最后一面。母亲没了,她就成了妘君,几个受伤的姐妹一个接一个死去,伤痛和不甘折磨着她,她整个人如泡在热海里,被火烧着,被水溺着,她知道自己患了瘟疫,熬不过去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慈石,慈石的那一头又偏向了太阳的方向,就像母亲的眼睛在看着她。她说:“山婶,为什么这个叫慈石?”因为,打碎以后,小块的会紧紧的依偎在大块石头上,就像孩子和母亲。她用石头写出“慈”这个字,把下面的“心脏”抹掉,在旁边添了一个“石头”。

    她说:“如果我能活下来,以后它就叫磁石。”

    为什么?

    她再也没有母亲了,也没有心了。

    母亲遗言:下任族长,保护族人。

    她是族长,有危险要头一个冲上去,天塌下来要拿头顶着。她,身系一族性命和尊严,不能屈。

    保护族人不是光会打猎杀戮就行的,对一个只会顽劣的孩子来说,重建家园之路难于登青天,她这一刻才真正明白了母亲……她不满足于“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固守模式,挖山镇兽,驯养牲畜,开田种稻,烧制陶器,烧土夯房,栽培果蔬……她不是不累,可是还远远不够。

    关乎妘族生死存亡的危机来了,妘族男人不育,姜族背信弃义,她拿起手上的石镞,决意要给族人杀出一条血路——劫船,杀戮。她宰了几十只羊,连稻种都拿出来换了棉籽油回来,这才扎出了巨型皮筏,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出海。所有的胜利都不是巧合,当嫪族大船过来时,她并没有迎面而上,因为在嫪族铜器面前,以卵击石根本就是自寻死路,所以她乘风溜掉。没有人比她更懂得大海,春天海水冰凉空气湿热时,持续不断、方向稳定的风会携来雾霭,她等到了比预想中还要浓厚的雾,借着指南的磁石,追上大船,在伸手不见五指中杀了掌舵扬帆的壮妇和好梦正酣的嫪少君。

    所有神秘的事物,从来都不神秘,譬如大海,铜器和嫪族。只是一个见识问题。

    她要撕开所有神秘的面纱,为她所用。

    歇斯底里的指责唤回了她的神智:

    “姜妘两族世代联姻,你的身上难道就没姜人的血吗?母亲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你大逆不道畜生不如!”

    “妘君你等着……姜族人是不会放过你的!”

    瞧瞧这张大胆无畏的脸,有母亲护庇的孩子就是这么幼稚,永远不知道天塌下来的分量。对人也好,牲畜也好,母爱,感情,这些温暖的东西才是天地间最厉害的杀器——它能羁绊住前进的脚步,腐蚀进取的灵魂,从根部溃烂一个种族。

    这家伙太嫩太不懂事了,好在,能陪她继续玩下去的人总算是醒了。指着她的手都在颤抖,嘴唇也在哆嗦不止:“你……你……怎么会?怎么会?”

    这只是一个猜想,一场赌。显然,她赌对了。

    嫪族不是没有入侵姜妘两族的野心,而是入侵了也是得不偿失,嫪族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来控制和经营这两块宝地,所以于嫪族而言,这种拿糟粕换瑰宝的通商往来更为划算。嫪族也有她们自己的敌友邻居,能促使她们拿最宝贵的男人换取炼铜之物——嫪族正经受着更强大敌人的威胁?也或许只是,嫪族要开启海上霸主之路。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铜,既是嫪族的命脉,也是嫪族的死穴。

    要扼住嫪族的咽喉,就得从姜族这里开刀,所以她布了这个离间的局。先是用嫪族男人引姜族人上钩,让姜君亲眼看着嫪妘两族交好。这还不够,妄想“妘君夫”之位的嫪少君夫就是她手中的刀,只要这个薄情寡义、卖族求荣的聪明男人也跟着佐证……她倒要看看,姜族人还拿什么做梦?

    “姜君,姜少君,知道嫪少君为何会舍姜族而取我妘族吗?因为我妘族女人个个都是勇士,宁可死在铜刀铜枪下也不苟活,而且我妘族的男人连生育能力都没了,连俘虏回去的价值都没有。可是姜族就不一样了,你们这些怕死之辈是一口酒是知足了,会乖乖的给她们做奴,给她们生孩子。我妘族适合做嫪族的刀,替嫪族冲锋陷阵,而你们,只配做她们的狗。嫪少君继承族长之位的那天,就是嫪族一统天下之日。”

    安于做狗的姜族人啊,这回,她偏让她们连狗都做不成。

    姜君的老脸已经灰败了个彻底,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倒是年轻无畏的声音还在咆哮:“妘君你可别忘了,你身上还有姜人的血!十年前我们给你活路,你清高,今天你还不是嫪族的狗?你帮助一个外人对付血脉相连的亲人,你等着天打雷劈吧!”现在跟她谈情分了。还真是继承了姜君的狗性,永远都在摇尾乞怜。

    姜族的男人,姜族的炼铜之物……垂涎的从来就不只是嫪族。

    既然都送上门了……“在你们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难道我请你们过来,就是为了耀武扬威一番?”神,就是在人们走投无路时伸出的那只手。是海上的蜃楼,是虚的,可是卑微渺小的人,却拿它当命。人不自救,孰能救之?

    忍着腹中翻涌的悲哀,她恰到好处的伸出自己的手。

    安抚好两人后,她说:“嫪族的大船不好进入妘河,我们是用筏子把他们接过来的,为了不让嫪族人带走矿石,我特地让人连夜捅漏了大船,杀死了守船的船妇。那天刚好开始狂风暴雨,嫪少君也没多疑。后来我就提出给她造一艘大船装矿石带走,果不其然——”得是多大的船才不能过河?这话也可以理解为,她连夜捅漏大船杀死船妇,救了嫪少君和一干男人,捷足先登,博得嫪少君的信任,又利用炼铜之物与之合作。

    “怎样?”

    “大船得多人配合掌舵扬帆,我妘族自然要派几个女人给她送她回嫪族,这样一来,我妘族不仅掌握了造船的技术,还知道了嫪族的位置……嫪少君自然不会同意,我也就随她的意,给她造了一艘小船。你也知道,咱们的船只能过河过江,就怕嫪少君会凶多吉少啊……”姜还是老的辣,姜君的眼睛开始有了光彩,看来是明白她的暗喻了。

    嫪少君怎么可能坐小船走,而且是丢下男人不带矿石就走?若是嫪少君迟迟不归,嫪族人自然会派船来接,嫪少君只需在妘族待下静等。也就是说,是她妘君背信弃义暗杀了嫪少君。连嫪少君夫都弃嫪投妘,连棉花种子都落到妘族,嫪族该有的,以后妘族会一样不少……姜族还不俯首称臣?

    然而,人不就是这样,在姜族眼里嫪族是神祗一样的存在,脊椎骨是天生就给她们弯的。可是妘族算什么,那些设想八字还没一撇,又能有多大的威慑力?

    果不其然,只听姜君一声冷哼:“你不说,等嫪族人来了,我自会知道。你说了,可见你确实把我姜族当一家人了,不过,你就不怕我跟嫪族同气连枝,相助她们屠了你妘族?”姜族,貌似又回到优势地位了。

    “嫪族过来一趟至少要三个月,知道真相了还得回去炼制铜刀铜枪,至少也得一年半载……算算嘛,报仇雪恨怎么着也是两年之后的事了,两年以后谁天谁地,谁也说不准,就看姜君怎么想了。何况,嫪少君已死,新少君就一定会报仇?顺水推舟与我妘族合作才是聪明人的做法吧。”这只能拿来唬唬人,合作的前提是利益,嫪族要的是炼铜之物,所以战事是无法避免的,她只有扼住武器的源头,才是长久之计。何况,她妘君怎么可能做与虎谋皮的蠢事?

    “再说,有了这些男人,我妘族照样繁衍子嗣,而你姜族……这些男人必是倾嫪族所有,你姜族就等着断子绝孙吧!这就是你姜族背信弃义的下场!”

    “你妘君既然都算计好了,天不怕地不怕,还跟我姜族说什么?要我姜族臣服你?做梦!我宁可豁出去!”

    这种心情她明白,她妘族是一个扒窃者,窃取了姜族的地位和好处,姜君的心理落差可想而知。然而走了一趟鬼门关的姜君已经灭了气焰,仅剩一些成不了气候的不甘而已。

    她不介意做一点无关痛痒的让步:“我妘族虽有助铜之物,却没炼铜之器,也没有嫪族的野心。我妘族不怕死,还不是被你们姜族给逼的?我妘族男人,什么时候不育过?当年风魔重创数月吃素,不光是男人,连女人的身体都差了一截,你们姜族人非但没有善养他们,反而处处冷落,独守空房还怎么生育?你姜族要休便休,我妘族如今连年丰收,不愁养不好他们!嫪族男人再能生,又哪有血浓于水的兄弟重要?你要是还拿我妘君做晚辈,我不介意拿出半数嫪族男人,与你姜族男人交换。然而,我要求你们姜族给我妘族男人应有的尊重,同房之期绝不可少!”

    低低的哭泣声不绝于耳,拿眼睛瞪过去,哭什么哭,都给她把腰杆挺起来!

    当然,这些都是有前提的,“念及你姜君背信弃义过一次,我妘族也不得不小心一点,待数月后嫪族人过来,若你姜族果真拒绝了嫪族,次日便是你我两族的大喜日子。而我们三族,自然也回到当初,友好往来各取所需。姜婶啊,你真是老糊涂了,嫪族的男人只有一代,而我们想要千秋万代,还得靠咱们自己啊!”话里话外都是,妘族离不开姜族。貌似她要的真的只是三足鼎立,世代安稳。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只是她诱嫪族上钩的第一步。

    她要的是铜,是不可撼动的王者之尊。

    看了一眼那个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的嫪少君夫,为什么她的心涌上一波接一波的苦涩?现在这个小家伙看明白了吧,她不是救他们的神,而是拖他们下地狱的鬼。杀妻之仇杀族之恨……他还会愿意做她的妘君夫吗?

    漫长的沉默,屋里子只有来往的阴风,时间在无限凝滞,姜君的答复打断了她的凝思:“妘侄,这个男人,”手指的方向正是小家伙,“这个自称能织布懂制酒的男人,既然是你和嫪族的联盟信物,自然是留不得了。别去了一个嫪族,又来一个妘族——”

    姜君的意思她自然领悟,既然是三足鼎立,自然得互相牵制,实力均等。

    姜君显然太小看她了,她妘君想要什么,可以通过自己的双手,靠男人算什么本事?

    不知道为何,这个小家伙看似孱弱却有种无所不知的感觉,连她的心思都无所遁形。这恰恰是她最厌恶的,所以她开口了:“姜婶有什么好提议?”

    肥手搓起:“我还没尝过嫪族男人的味道呢……既然是无用的俘虏,不如群欢一场庆贺丰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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