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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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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江文康觐见秦寒时,说起他不放心赫连上镇守城楼,要上城墙上督战的事情。

    秦寒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一冲动,不止自己要去,还要叫上赫连净土一道去瞧一瞧。

    江文康自然极力反对。

    秦寒便问一直不发一语的赫连净土:“宰相的意思如何?”

    赫连净土道:“臣以为……皇上还是不要去涉险的好。”

    方才江少康也是这么说的,可给秦寒的感觉却是不一样的。

    江少康这么说,秦寒只会觉得他胆小、谨慎。至于用心,当然是一心一意地为自己好。

    可话从赫连净土的口中说出,秦寒只会觉得赫连净土在嘲讽他。

    心里头忍不住在想,赫连净土是在说他懦弱无能吗?

    这其中的原因,多半还是因着赫连净土随风倒的个性。

    是了,赫连净土并不是秦寒的心腹。

    秦寒还是吴王之时,便将朝中的大臣分成了三种,第一种是心腹,第二种是对头,第三种就是像赫连净土这样的中间派。

    其实说起来,第二种还不算是最让人讨厌的,大家立场不同,那就愉快地做个对头,相互往死里弄就行了。

    明知对头是谁,自然会严防死守,却往往被随风倒的中间派钻了空子,莫名奇妙就挨了一刀呢。

    如今秦寒虽然已经成了新皇,但老头子到死都没说要传位给他的话,他弄出了传位的圣旨,有人明知是假的也会相信,有人却是抵死都不相信的,还有人就是看着笑着神秘着就是不说话。

    说来说去,这朝中的大臣便还是分为那三种。

    这第一种他得拉扰,第二种必须得铲除,第三种最特么让人头疼。

    拉扰他吧,怕他是喂不熟的狗。不拉扰他吧,又生怕他被人拉扰。究其原因,还是因着以赫连净土为代表的随风倒大臣们,本身就是一方不可忽视的势力。

    这也是秦寒为何要拉拢赫连上的原因。

    赫连上是赫连净土一手扶持上去的人,可偏偏又是赫连净土无法把握的,若是赫连上能为他所用,将是代替赫连净土的最佳人选。

    秦寒对赫连净土的意见可不是一般的大,挑挑眼睛道:“宰相大人危言耸听,朕可不是前太子那个没胆量的。”

    赫连净土低眉顺眼地道了声:“是。”便不再说话。

    他是最了解赫连上的,至于玉宝音,不说有多了解她,却十分的了解他们两人幼时是怎么相处的。

    他与赫连上的分歧,说的是从赫连上拒了他保媒的婚事开始的,实际上不如说是从玉宝音离开建康时便开始的。

    是以,打死他都不相信赫连上会为了权势出卖玉宝音。

    他知道其中一定有诈。

    若秦寒对此能有所怀疑,他会站在谁的身边,他会举棋不定。

    可瞧秦寒的样子,居然自大地相信了赫连上,这样的君主不配他举棋犹豫。

    说来也好笑,周转了一圈,竟然还是赫连上押对了宝。

    那厢的江少康还欲开口,只见秦寒斜了他一眼,他便只能将话咽了回去。

    江少康倒不是害怕秦寒上了城楼会有什么三长两短,而是怕麻烦。

    皇帝出行,依仗和侍卫必不可少……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那不是没事找事嘛!

    江少康又是叹息,又是摇头,却也没有旁的法子,只有紧锣密鼓地张罗着。

    这个时候玉宝音和秦冠已在城楼上绑了一夜一日。

    按照秦寒的旨意,只给水喝,不给饭吃。

    赫连上避开了耳目,命人熬了些粥水,亲手喂给她二人。可是为了避嫌,除了喂她二人粥水,其他时间他从不靠近,就连眼神也不向那里望一望。

    玉宝音不睡觉时,只能和秦冠说说话。

    天快黑时,闭着眼睛的秦冠动了一下,还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玉宝音听见了,问他:“你可还能受的住?”

    秦冠睁开眼睛道:“我又不是我父王那个不中用的。”

    “我舅舅啊……他确实是个不怎么中用的。”玉宝音嘿嘿笑笑,“不过,儿子就是儿子,若非你在这里,他可没有那个胆子敢随我南下。”

    “你休要骗我。”秦冠愣了一下道。

    玉宝音斜睨问他:“你几岁了?”

    “八岁,怎样?”

    玉宝音晃了晃僵硬的脖颈,摆着老大的谱,教训他道:“八岁可不算小了,你得能分清楚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

    秦冠不怎么服气,“哼,你十四了,你分得清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吗?”

    “当然能了。”玉宝音不假思索地道。

    就听秦冠又“哼”了一声,“那你分得清楚赫连中郎的话那句是真那句是假,还不是被人卖了,又被绑到了这里!”

    玉宝音可没有和秦冠说过实情,才第一次见面,谁知道她舅舅的儿子是不是个有城府的呢。

    她面上僵了一下,心说,赫连上啊……他是没有骗过她的,不过是不想说的打死都不说罢了。

    秦冠见她久久不语,哼了两声。

    他道:“我母妃早就说过,赫连家的人就没有一个可信的。别说我没有和你说过,男人大多看重权势,至于女人,娶谁不是生孩子呢!”

    这熊孩子,也不知道打哪儿听来的混账话。

    不过,说起太子妃了,玉宝音便岔开了话题道:“你欠我一个人情,你可知道?”

    秦冠奇怪地瞧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玉宝音呵呵笑道:“要不是我,和你一起绑上城楼的一定是你母妃,我替她受了苦,你可不是欠我一个人情!”

    秦冠没好气地道:“你是没罪找罪受,活该呢!”

    和个满肚子怨气的小孩是争不出输赢的。

    玉宝音叹息了一声,抿上了嘴再不说话。

    她得保存着实力,先前来喂粥水之时,赫连上可说了,明日秦寒便会来到。她……还等着明天一战呢。

    秦冠只当她生了气,心说,果然如他母妃说的,瞧起来再大方的女人,其实内里也是小气的。

    他这个表姐……也不例外呢!

    以往,只听他母妃说过有这样一个表姐。谁能想到,生命的最后会是和她一起度过的呢!

    说她笨也好,蠢也罢,她总归是因着他才来到建康的。

    他何止欠她一个人情!他欠她的恩义,今生估计是报不了,若有来世他一定会报恩的。

    说到做到。

    只愿,来世他还能碰见她。

    再愿,来世若是做不了最有权力的帝王,再也不投胎到帝王家。

    *

    这一年的建康,被后世人称作“帝王年”。

    只因那一年的建康城,六帝齐聚。虽说有的只是昙花一现,有的则始终盘踞一方,可帝王就是帝王,哪怕他只做过一天的帝王,史册上也会记载他是怎么登基,又是怎么落幕的。他可能来不及取年号,更来不及取徽号,但后世的人为了好与别的帝王区分,总是会为他安上各式的名号。

    史书上记载的南孝帝秦寒,一共做了七十三天的皇帝,他到底是不是弑父才登上的皇位,一直是个谜。这徽号中的“孝”字,就成了后世对他最大的讥讽。

    但他是怎么结束自己短暂又不乏精彩的一生,史书上倒是写的清清楚楚。

    有人是这样评价他的,说他是个独眼的皇帝,才会识人不清。

    还有人说,他不过是死在了自大的手里。

    玉宝音说:我可不叫自大。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敝姓玉,小字骁,骁勇善战的骁。

    ***

    又是一个夜晚过去,被绑在棍子上面,站着睡觉很不舒服,夜间的露水也更是烦人呢。

    卯时,赫连上便给玉宝音和秦冠送来了粥水,一人两碗,没有吃饱,倒是喝撑了。

    辰时,玉宝音嗷嗷叫着要小解。

    没人会难为一个丫头,更何况她还是个公主。

    一个十七八岁的士卒红着脸将她带到了茅房,结巴道:“我,我在外面守着,你,你可别想跑。”

    玉宝音眯着眼睛一笑,“我能跑到哪里去呢。”跑什么呀,她等的人可快要来了。

    从茅房里出来,她的袖子里头多了把短刀。

    玉宝音抓紧时间活动着僵直的手脚,好容易才有了知觉,又要被绑回棍子上。她“哎哟”了一声,那士卒许是动了恻隐之心,瞧着并没有人注意这厢,便少缠了两圈,系的也不如刚才紧了。

    玉宝音冲他展颜一笑,低声道:“这位大哥,行行好,也将我弟弟那厢的绳子松些吧!”

    那士卒没有说话,倒是依言办了。

    秦冠动了动手脚道:“真是,倒不如痛痛快快地攻一场。”

    玉宝音道:“他们这不是顾及着咱们的性命。”

    秦冠倔强地道:“我可不想这样活着,活的这样辛苦,还是……那人的累赘。”说着还瞧了玉宝音一眼,小声道:“若不是有你,我早就趁机跳下城墙,如此一了百了。”

    哎哟,这是连爹都不想叫了呢!玉宝音意有所指地道:“你可千万别跳,若不然我岂不是白受罪了……一会儿,你就瞧好吧!”

    这个一会儿并没有等多久,穿着衮冕的秦寒就滚来了。

    来的可不止他一个,也不止两个,他带来的人将整个城楼都挤的满当当,而他自己,一个人占了两个半人的地方。

    秦寒一来便笑着对玉宝音道:“公主,城楼上的风景可好?”

    玉宝音道:“我原本也能算是你外甥女的,你却张口闭口叫我公主,可见你一点都不顾念亲情呢!”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求饶,可秦寒却不是那样认为的。

    这是他们两个人第二次见面,第一次见面之时她为何不提他们还是亲戚关系呢!偏偏要等到这么多大臣在的时候,还不是小小年纪便会耍心计,果然和她爹一样是个难缠的。

    秦寒道:“公主这话说的,朕怎么不当你是外甥女呢!朕……也是没有办法。一旦开战,建康城就要毁于一旦,建康城的百姓就会无家可归。两相权衡,朕只有委屈了自己的外甥女和侄儿了。”

    连秦寒都被他自己感动了,那厢的玉宝音却嘻嘻笑着,好像在听笑话。

    秦寒告诉自己不能生气,多大的风浪他都过来了,不能在一个小丫头的面前沉不住气。

    秦寒还记得他来城楼上是要鼓舞士气,本来是不用这么麻烦的,还不是那秦缨的人马,连下几城战无不胜,就连江少康都在说那是玉荣的玉面军。

    可他不信那个邪,明明人都已经死了,明明没有儿子继承衣钵,空打着一面“玉”字旗,就能战无不胜了?不过是仗着他未稳住建康的大局,赢的是一个措手不及罢了。

    可是如今可不一样,建康由他坐镇,还有十万大军,秦缨能赢?就算是玉荣复活,都不一定。

    秦寒决定不再理会玉宝音,而是将赫连上叫到了近前。

    宇文玖那个蠢货死了以后,本是负责与敌军对骂的赫连上就近接替了宇文玖的人马,稳住了差点哗变的局面。秦寒本就有意要重用赫连上,宇文家的人连抗议都还来不及,便痛失了五千人马。

    秦寒将赫连上叫了过来,问的是城外秦缨的人马今日来叫嚣过几次,还说再来叫嚣之时一定要将其射杀。

    这个时候没人会说他们射|了,就是没杀了。

    赫连上就道:“一定不负皇上所望。”

    秦寒对一旁的赫连净土道:“如今,朕不信你们赫连家的人,还能信谁呢!”

    “皇上严重了。”赫连净土瞧了瞧赫连上,似笑非笑地道。

    就是这个时候,滚滚的浓烟,从西向东而来。

    江少康急道:“皇上,若叛军此时来袭,就算他们攻不破城墙,若有流箭飞来,也是危险。还请皇上移下城墙,将这里交给臣来指挥。”

    可是秦寒哪里会听,他还一心想着看一看那个曾经辉煌一时的玉面军。

    没有玉荣的玉面军会是什么样的?

    呵,能有什么样呢!

    秦寒望着越来越近的浓烟,想起了从前。那个从前,他并不是现在这样的大腹便便,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有健硕的身形,还有青葱的容颜。

    所谓惺惺相惜、棋逢对手,玉荣战死至今不过九年。

    九年的时光,他便成了如今的肥胖中年,比之普通的中年男子,他还是个缺了一只眼睛的。

    逝去的时光究竟带走了他的什么?

    他想那是斗志,他没有了斗志才有了逐渐发胖的身躯。

    秦寒下意识回头瞧了一眼玉宝音,这里若不是还围着无数的大臣,他肯定要说上一句“瞧瞧,这就是你爹的玉面军,朕迟早会让他们彻底消失的。”

    面对着玉家人的时候,秦寒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一些斗志。

    可谁又能想到正是他久久都不曾燃烧过的这种斗志,要了他的性命呢!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的他还没有感觉到疼,赫连上便用手中的短刀刺进了他的胸膛,而后一手勒着他,一手将短刀对准了他的脖颈。

    秦寒晃了晃神,道:“大胆,你就不怕朕要了玉宝音和秦冠的性命?”

    可是他的话音才落,便从城墙下杀上来一队士卒,打头的居然是本应该关在大牢里的慧春。

    都这个时候了,秦寒自然晓得赫连上做的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城楼上已经乱作一团,秦寒带来的大臣和侍卫,有的拔出了佩剑冲到了前面,有的退啊退的,恨不得所有的人都看不见。

    江少康一面拼杀,一面朝玉宝音那厢去。他是想拿着玉宝音和秦冠与赫连上做交换,他还想着一个丫头和一个孩子,他一定是能拿的住的。

    可是不巧,这个丫头不是寻常的丫头。

    玉宝音什么时候抖开的手上的绳索没人知道,她好像在等着江少康,待他一来到,咧嘴笑的时候,便抖出了袖笼里的短刀,奋力往前一送,刺中他胸口的时候,因着往前扑的太猛,直接摁着他往后倒。

    玉宝音这一刀使出了全力,可不像赫连上刺秦寒那样,故意给他留了半条命。

    江少康感到不可思议的时候,他已应声倒下,再也没有爬起来的力量。

    而后玉宝音割开了脚上的绳索,又割开了绑住秦冠的绳索,问他:“你可能自保?”

    秦冠还沉浸在刚刚的那一幕中无法自拔,他结巴道:“你…”

    “我怎么了?你还真以为我是个识人不清,还有什么都不会的笨蛋吗?我既然敢来建康救你,自然有法子救。你跟在我的后面,自己小心,现在……我要去杀秦寒了。”

    秦冠急道:“他不能杀,留着他还有用处呢!”

    玉宝音才不会理会他,她的脑子里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有杀了秦寒这一个。

    秦寒的侍卫已经将赫连上和慧春等人围住了。

    秦寒一手捂住流血的伤口,还不忘对赫连上道:“只要你放了朕,朕可以不问你的罪。”

    瞧见玉宝音向这厢杀来的时候,他还道:“玉宝音和秦冠,你也可以一并带走。”

    秦寒也没有多余的想法,他想赫连上不会杀了他,若不然将开始时的那一下赫连上便不会不用上全力的。

    秦寒觉得自己不会死,还觉得玉宝音此番涉险,还有赫连上的这番安排,不过是为了救走秦冠而已。

    秦冠是个有用处的,可用处再大也比不上他自己的性命。

    秦寒到死都想不到,玉宝音在城墙上借力,越过好几人的头顶,向他飞扑过来,就是为了要杀他。

    同一个伤口,玉宝音的那把短刀没进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刀柄。

    秦寒瞪着惊恐的眼睛,在这世上听见的最后一句话语,是玉宝音说的“我爹死时闭上了眼睛,你的眼睛却是永远都闭不了的。闭不了也好,瞧瞧这高耸的城墙,还有这城墙里的百姓……生来就不是属于你的,到死也不会属于你。”

    这个时候有人喊了一声“皇上死了。”

    还有人喊了一声“不好了,城处发动进攻了。”

    玉宝音心想元亨他们来的正是时候,回头对着那些大臣和侍卫道:“吴王可不是皇帝,太子秦缨才是正统。新皇有令,放下兵器者既往不咎。我姓玉,我是玉荣的女儿玉宝音,我们玉家的人向来一言九鼎,从不说空口白话。”

    什么事情都有一个带头的作用,当赫连净土跪在玉宝音和秦冠的面前道:“宝音公主和太子受苦了。”

    城楼上便跪倒了一片。

    秦冠的小脸一红,本想说自己可不是什么太子,却被玉宝音给拉住了。

    秦缨此时还在北梁,从建康到北梁,再从北梁到建康,攻下建康的消息传到,秦缨动身来此,没有十天恐怕到不了。

    这十天里,建康需要一个能代秦缨做主的,除了秦冠还能有谁呢!

    赫连净土或许是有私心的,可是个人谁没有私心呢。

    如今的秦缨需要人拥力,做了二十几年宰相,根基深的连真元帝都撼动不了的赫连净土自然是最佳的人选。

    再者,秦寒上位不能奈他何,以秦缨的本事想撼动赫连净土,更是痴人说梦,倒不如各取所需的好。

    尽管如此,玉宝音还是默默地记下了,丝毫没有犹豫便跟着赫连净土跪下的都有谁。

    这才道:“打开城门,款待盟友。”

    这个盟友明面上是萧般若,心细如针的赫连上发现,有一辆遮挡的严严实实的马车进了高远公主府。

    那是玉宝音在建康城中的家,就连萧般若都没有资格住到那里去。

    赫连上的心里说不出的复杂,心想着宝音果然是长大了,有些事情连他也不肯透露一下。

    可见那里头的是大人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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