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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炉前传 第三十九章(岔路)生死急迫抉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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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个捕快挤挤挨挨站在前厅,谁也不敢进来。人人低着头,象霜打的茄子般。

    震山关在房内快速踱步,面上蕴满怒容。

    “这些饭桶,什么事都办不成!”震山关看了一眼局促的捕快们,心中怒骂。过去两天时间了,非但胡不为不知去向,来拜火教落脚的地方也还没查着,两队捕快不知是不是瞎子和聋子,虽然日夜巡逻,卖力察探,却仍旧没找到一丝线索来。不由得他不生气。

    “震将军,你先别着急。”知州贺大人坐在一旁赔笑道, “老神捕带人到城外寻找去了,料想必能找到线索。”他口中的老神捕是光州府最有盛名的捕快,年过六旬,早已辞了六扇门的差使。昨夜里贺大人好说歹说,终于把他请动出来协助搜查。料想以他多年的捕快经验,定能寻出端倪来。

    当真是说到曹操曹操就到。前庭脚步沓沓,一行皂衣捕快陆续走进门来,走在先头的是个白须如银的老头儿,眼神锐利,正是神捕张传鹰。

    “张爷回来了!”

    “张爷回来了!”厅内的几名捕快见救星来到,明显的松了一口气,赶紧传报。

    贺大人从座上立起,抢前两步,面上堆上笑容:“老神捕,刚刚谈到你呢,你就回来了,怎么样,找到贼人落脚的地方没有?”

    “找到了。”老头儿年纪虽大,嗓门却不小,口气中透着自傲。 “按着路人指点,我们找到拜火教落脚的地方了。这些龟孙子跑到城西破庙去住,难怪这两天找不到他们。”

    城西七里,有一处废弃的文王庙,一向少有人迹。藏在那里果然不易被人发觉。

    震山关喜上眉梢,一拍大腿,道:“好!老神捕果然是老神捕!一出马就立了大功。话是怎么说来着?姜还是老的辣啊,哈哈哈。”贺大人也跟着笑起来。

    八九名年轻捕快低下头去,面有惭色。

    “多谢将军夸奖。”张捕头笑道, “这都是弟兄们一起努力的结果,不是老头儿一人的功劳。”

    “好!好!都好!”震山关连连点头,找到贼人的下落,他胸中的不快便也消散了。

    “还有另一伙人,我们也查到线索了。”老捕快又道。

    “在什么地方?”震山关急问。军士一向最守信诺,他既然受了陈大人的委托,就务必要把胡不为弄死,抢回刑兵铁令。因此听到胡不为的消息,登时关切。

    老捕快迟疑了一下,道:“问了几十个人,有人说看见他们朝南面方向去了。确切的落脚地方我们还不知道。”

    “还不知道么?”震山关微微有些失望,语调低了下来。

    老捕快感觉到了他的不满,忙道:“将军,你别担心。这一带的地形我都熟悉,再去找上一两天,定然能找到的。”震山关皱皱眉,道:“万一他们竟然向别的州镇去了呢,那可怎么查找?”

    老捕快笑道:“将军多虑了,如你所说的,那人受伤严重,定然要找个养伤的地方,一两天之内只怕是行不了远路的。”震山关想了想,这话果然有理,略略舒了心结,拱手道:“如此就劳烦老神捕和众位大哥了。”

    捕快们谦辞诺诺,均称为朝廷办事,正是职责所在。

    胡不为果然没有走远。他仍然沉在昏迷之中。

    他在冰块之中损伤了元气,又被一支冰矛穿破肚腹,身上还印了重重一掌。没有当场毙命已算是夺天地之造化。年轻人给他喂了一粒灵丹吊命,但灵丹比他的定神符功效又差得远了,止能提住一口气息,对他的伤势却是丝毫无益。

    胡不为在沉梦之中时时听到儿子的哭喊,杂乱无章的幻象碎如片羽,涌入他的脑中,不成片段。一忽儿是妻子哀怜的面庞,一忽儿似乎又听见单嫣坐在身旁,抚摩着他,发出低低的叹息。身上时冷时热,伤处时疼时痒,几日之间,竟如万年长久。

    堪堪到了第三日,伤情略略恢复了些。胡不为感觉额间微凉,终于睁开眼睛。他头一次看到这个年轻人。

    “你醒了?”那年轻人展眉笑道,笑容淳朴亲切。他正拿着一块蘸水布片冷敷胡不为的额头。

    胡不为动了动,目光向四周急切搜寻,哑着嗓子叫道:“炭儿!炭儿!”

    “砰!”胡炭用一只小拳来回应他。小家伙正躺在他的身边,手舞足蹈。胡炭在争斗中全然没受到伤害,这两日来哭叫够了,刚刚吃完年轻人喂的小半碗米粥,正努力挥动王八拳,咿呀自言自语。

    得知宝贝儿子没事,胡不为放宽了心。精神懈下,立时便感觉到四肢百骸象散了架般,无处不疼。肚腹间的创口更是剧痛无以复加,有如千百支小刀正在细细切割,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重又闭上眼睛。

    这是一间简单的草房。四面用竹篾席子围住了,遮挡风吹。天光从万千细孔中透射进来,照得屋里明亮非常。胡不为看到房顶上遮雨的茅草还很新鲜,叶片黄红,很干净。判断这间小棚子建造还不足一年。

    “这是……哪里?”胡不为慢慢吸了口气,问道。

    “这是别人的草棚。”那人道, “你受伤了,我先带你到这里治疗。”

    “哦。”胡不为侧过头,只觉得有说不出的疲惫。耳中嗡嗡鸣响,脑袋象灌了铜水般沉重。这样的大伤,他是生平头一次遇到,果然痛苦得很。

    “你好一点了么?能不能自己画符?我的药不大灵验……”年轻人搓着手,似乎有些难为情。他给胡不为敷上的只是简单的疗伤草药,疗效极微。

    胡不为说不出话来,昏黑如潮,一浪接着一浪的涌上他的脑海。

    片刻过后,终于又清醒了些,耳中的锐鸣减轻了。他问那年轻人:“你是谁,为什么……救……救我。”

    “我是简方叔。”那年轻人咧嘴笑道,很开心的样子,一口白牙很整齐。

    “简方叔?”胡不为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伤痛加身,他各方面感知也大打了折扣。胡不为皱着眉,仔细的搜索记忆。简方叔,这个名字当真很熟。

    他终于想起来了。

    “简方叔!”胡不为猛的一下子坐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鼻翼快速翕动。然而震惊带来的力量支持不了片刻,钻入心尖的疼痛又将他放倒回床上,胡不为呲牙咧嘴,咝咝抽气,这仍然没有阻隔他冲出喉头的一句话:“你是青龙士……你……你……你……你是青龙士!”

    这番出乎意外,他话都说不囫囵了。

    胡不为脑中一片空白。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传说中的神话一般的人物竟然当真坐在自己面前。他惊得张嘴结舌,然而疼痛又逼得僵硬的嘴舌不断活动。一时间,心中慌乱,惊喜,愧疚,许多感觉涌上心来,同时,激动之下的疼痛也大大加剧,骨头也疼,皮肉也疼,脑袋,眼眶,连脚指头都疼得麻木了。胡不为不住吸气,作出种种古怪面容。

    这样的经历当真是绝无仅有的。心神与皮肉同罪,魂魄与剧痛齐飞,当真是百味俱杂,又痛楚又慌乱,又难过又欣喜。胡不为便发出这样的怪叫:“青龙士……咝……哎唷……哎唷……你是……咝……青龙士……哎唷……哎唷……”

    想到自己曾冒青龙士之名,招摇撞骗,胡不为只愧得老脸通红,恨不得立时变成一只蛀木虫儿,钻进床板里去。

    好在简方叔并没有追究他擅冒之罪的打算。微笑看他,也不说话。

    过了好一阵子,胡不为总算把澎湃的心潮给镇伏下来了。他硬起头皮问简方叔:“我……用你的名儿骗过人,你不生气?”想到两月前借青龙士之名慷慨许诺,胡乱应承,忍不住又是老脸大臊。只是难为情归难为情,事主就在当面,胡不为却也不能赖帐,何况这人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我就是为这事来的。”简方叔笑道。

    胡不为心中突突乱跳,暗想:“糟糕,他果然是算帐来了。”若在平时,还可以便敷衍边寻找脱身之策,可是眼下连动个手指头儿都很困难,便跟一堆待割之肉放在砧板上没什么两样。青龙士真想报仇,他可是一点辙也没有了。

    “两个月前,听人说有我的朋友在颖昌府出没,还打伤了人,我就很纳闷。”简方叔笑道。胡不为心中大愧,偷眼看他面容,却察觉不出恶意。

    “我不是有意的……”他低声辩解。

    “我的朋友不多,实在想不出会有谁这么做。”简方叔似乎没听见他的话,顿了顿,又道:“所以我就赶紧跟过来了,要看看是哪位朋友落难,好帮上一把。却想不到是你。”

    “我在蔡州郊外就跟上你们了,你们都没发现吧?”

    简方叔笑得象个孩子,眉目间闪着快乐,似乎这样的事情很让他骄傲。 “我只担心有坏人用我的名号去干坏事,一直躲在暗处观察。没有跟你们打招呼。”

    胡不为努力回忆,这两个月没做出什么坑蒙拐骗的事情让他发现吧。

    “不过,你们很好,是好人。”简方叔看着他微笑。一路上看到胡不为和苦榕怜恤贫苦百姓,很让他感动。从颖昌府到光州,许多难民背井离乡,胡不为两人都是施以援手,或送符治伤,或赠给银子,这一切事都看在他的眼里了。

    胡不为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

    “我只是想不到你的功力竟然这么差,你不是有青龙和白虎么?怎么不放出来?让那几个人给打伤成这样?”简方叔只听过江湖人物传述,并不确知胡不为的能力,所以竟然看走了眼,等到发现胡不为让六名豪客打得吐血昏迷,才赶紧现身出来搭救。

    好在胡不为福大命大,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回,竟然没有被一击而亡。

    “我的青龙不能打人,只能……杀……妖怪。”胡不为艰难的说。

    简方叔浓眉展动,问道:“那是怎么回事?那……白虎呢?”胡不为摇头苦笑:“我也……不知道,钉子就……是这样,只对……妖怪……有作用……白虎……也不是我的。”

    简方叔见胡不为说完这几句话,鼻息渐粗,似乎耗费了极大力气,知道他元气损伤尚未复原,赶紧说道:“好了,你先别说话。你身上还有治伤的符咒么?我给你烧化服下。”

    胡不为摇摇头,所有的定神符都在苦榕那里,他身上是一张也没有了。

    “你等等我。”简方叔转身走向门口,道:“我给你买朱砂黄符过来,你再画些。”胡不为拿眼看他,目光中深含着感激。这青龙士如此平易近人,实在令他意想不到,在他的想象中,青龙士这样名震天下的人物,应当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貌威严冷若冰霜,天下独行,叱咤风云……看来,他想得错了。

    青龙士行动快极。出去不过一顿饭工夫,便将一应物事都买回来了。光州几日前刚下过雨,屋外的洼地还有积水,无根水也不成问题。只是胡不为毕竟重伤在身,别说运灵气画符,就是坐得久一点也费劲。简方叔看出了他的困难,走到床边,道:“你侧过身去。”

    胡不为依言侧翻身子,简方叔伸一只手来抵住他的后心。

    鼻端只闻到一股新鲜的腥味,仿佛背后凭空堆满大群鱼虾。胡不为感觉到青龙士温热的手掌抵住自己脊背,一道温凉交替的气流从他掌中透出,注入魂门,上行神堂、魄户,循着足太阳膀胱经运行。绕行三周之后,气息从首穴睛明透出。

    恍惚中,胡不为似乎看到一条碧绿的小龙,背生烈焰似的红鬣,在身体内快速游动。小龙所经之处,病痛俱去,手足间劲力顿生。

    身后传来简方叔的声音:“我把青儿的元气过嫁到你身上,只怕不能撑得太久,你快点画符。”胡不为深吸一口气,身上的伤痛果然不如先前那样难熬。

    等到胡不为奋笔画咒,书到第三张的时候,转接过来的元气便消散掉了。胡不为委顿在地,疼得面色苍白,简方叔赶紧把温水送来,让他颤着手烧化灵符,喝了下去。暖气入肠,胡不为的精神便好了许多。

    一张定神符下去,胡不为的性命算是得救了。眼看着他的创口皮肉收拢,粉红的新肉生长出来,简方叔也不由得大感惊讶。他见识颇广,但这样疗伤神速的事情,也是头一次看见。

    从早晨到下午,胡不为连服了两帖符水,给小娃娃也灌了一盏,等到酉时将至,他周身的疼痛已大大减轻,腹部的刺伤也结了一个淡红的疤痕。简方叔见他行动如常,便也放心了。推扉出去,要到光州寻些吃食来。

    胡不为伸展手足,觉得身体没有大碍了。也推门出去,查看地形。

    天刚入暮。一轮红日悬在西面,映得彩霞如火。胡不为看清了身处之地,这是一个小小的山坳,围在绵延的群山之中。望四面看去,林木蓊郁,许多大木直有数人合抱之粗。一条小路弯弯曲曲,从小草棚延伸出去,穿过周围种满的果木,一直向南铺展,远远翻过一处关隘,落了下去。

    原来这竟是附近村民种植果树的地方,柑橘树上还只挂着青色枳果,远未到收获季节。他住着的小草棚,是守夜人临时搭建的简易歇宿之所。却不知青龙士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看着天高云淡,四野风清,胡不为胸中蓦然涌起愁情来,无端便想起一首诗词:“北山白云里,隐者自怡悦……愁因薄暮起,兴是清秋发……”时代久远,他早忘了这是谁写的诗,但大意却还记得,依稀便是他目前这样的状况,孤身一人,站在高高的山岭上,看着日落西山,飞霞追逐,心中涌起思念和忧愁。

    胡不为真的感觉到忧愁了。

    现在是家破人亡,背井离乡的旅途之中,身在客乡无亲无故,又是大病初愈,几乎所有的倒霉事都压到他的身上来了,怎不让他愁绪满怀?

    胡不为瞳中的悲凉慢慢扩散,青蓝色的天空,在他眼中变的愈加深邃。穿越层层林木,目光投到远处,胡不为看到薄暮笼罩之下,群山苍茫,山里山外,此刻也不知有多少不幸的人家正在命运中挣扎,也和他胡家一样,在莫名的灾害之后,各奔前途。胡不为心中一酸,忍不住撮起口来,纵声长啸。

    他的法力内力没有苦榕深厚,喝出的气息不能传远。但宛若叹息的一声长啸,却把他长久以来郁积的悲愤和无奈尽融合进去了。

    叹息过后,胡不为举步就要进入房中。但就在这顷刻之间,他看到山下树林一群惊鸟,聒噪着,拍翅飞上天空。

    “有人过来了?!”胡不为吃了一惊。苦榕曾教给他许多江湖经验,这辨别禽兽动向便是其中一项。眼见着一群小雀飞快投入远处,不敢少停,可以判断来者不只两三人,而且速度极快。这里地点荒僻,会有谁在入暮时赶来呢?

    胡不为心中狐疑,想不出答案,但却已不敢再呆下去了。返身回房,抱起了胡炭。一瞥眼间,看到床板上画完的十余张定神符,心中一动。此时身处非常之机,定神符可不能少带了。手忙脚乱,把符咒都揣入怀中了,连简方叔买回的毛笔朱砂黄纸,也一并卷起塞进衣内。然后,伏低身子出门,借着果木的掩护,快速向南面的树林跑去。

    十余名皂衣捕快策马翻过山坳,沿着小道一路奔来。当先一人,正是光州名捕张传鹰。这两日之间,他们察访了临近的许多村子,得到线索,追到这边来了。也是胡不为见机得早,若不然,就要被堵在草棚里了。胡不为大病初愈,法力运转不灵,说不定便被擒下也未可知。

    众捕快挥鞭急赶,只片刻便来到了草屋之外,纷纷下马。老捕快一脚踹开虚掩的柴扉,里面空空荡荡,哪还有胡不为的影子?

    “刚刚还听到有人叫喊,怎么这一会儿就不见了?”一名年轻捕快满脸疑惑问道。

    张老头不答他,跨进门里,看到了地上散落许多黄色碎片。那是胡不为书画定神符时,剪碎的黄纸边角。老捕快看了看,不禁面色一沉。快步走近床前,探手入被,温热的气息传到指尖。

    “向四面搜索,他还没有走远!”张捕快扬声大喊。连跑到树林边上的胡不为都听见了。

    一众捕快齐声应诺,抽出腰刀,三人一组向四面搜查。只片刻之间,空地上种植的数百棵果树便被他们砍得七零八落。若是胡不为藏身在这里,只怕难逃被捉的厄运。

    胡不为伏在一丛茅草之后,留神观察众人的动向。见一干捕快四面找了十余丈,又都回去了。刚刚松了一口气,看到那须眉雪白的老头儿从门里出来,向四面张望。片刻后,把目光投向了这边。

    果园四面都是山峰树林,但胡不为这边的树林却是距离最近的。

    胡不为屏住气息,把脑袋缩到草后。虽然明知这么远的距离,那些人定然听不到声响,看不见自己,但不知为什么,胡不为对那身着黑衣的老头儿深怀戒惧,心中惴惴,不敢有丝毫大意。透过草叶缝隙看去,老头儿正吩咐手下,不知低声说了什么,立时,八九名捕快飞身上马,向着这边猛冲过来!

    胡不为大骇,哪还想到其他,霍然站起,忙不迭的向树林深处逃去。他怎么也想不到,那诡异的老家伙是怎么找到自己踪迹的。

    身后蹄声越来越响了,胡不为惊慌失措,在树木间七拐八拐,深一脚浅一脚的奔走。再过得片刻,那伙捕快终于追近,看到胡不为经过时触动的草叶仍在摇晃,不禁大喜,一名捕快从怀中摸出哨箭,向天空放去。这是给后面的同伴放讯号。

    “站住!看见你了!”

    “不要跑!”

    听得身后不远处蹄声骤烈,一众捕快已经追近了来。胡不为胸中气血浮动,上气不接下气,接连几个跟斗,把胡炭也颠得大哭起来。他的元气尚未回复,一番动作过后,直感周身欲裂,脑门突突直跳。

    人终究是跑不过马匹的。胡不为心中绝望,他已经能听到身后马儿的喷息了。

    突然,脑中一个念头升了起来:“你不是会疾捷术吗?笨瓜!”慌乱之下,他竟然忘了这条逃命的绝好法术。胡不为心中大骂自己该死,一面强提灵气,沉入腹下,灌注双腿。

    九名捕快兴高采烈,不住的挥鞭策马。那个逃犯眼看就要不行了,一瘸一拐的跑在前面,也不会找林木杂密的地方躲避。他难道不知,在这样树木稀疏的地方最好施展马术?他真是死定了。

    望前一射之地,还有一条宽有三四丈的深沟,众捕快心中都知道,除非逃犯突然生出翅膀来,否则,说什么也跑不到沟壑对岸去了,那处深壑就将是他的被擒之地。

    奔波了好几日,今天总算到头了。想到捕回逃犯,知州大人和震将军定会好好嘉奖,设宴庆功,说不定还有银子奖励,一干捕快都是心中炽热,恨不得立时提住那逃犯的颈脖,锁上十道八道沉重木枷,缠上十条八条粗大锁链,带回光州巡街,好让满城百姓都知道他们的丰伟功劳。

    追得片刻,已将距离迫近过来。一名捕快从鞍前的皮囊中取出捕叉,形如细长剪刀的铁制之物闪着乌光,顶端裹上牛皮。这正是骑马捕人的绝好工具。他已经看到逃犯那条苍白瘦弱的颈脖,藏在散乱如草的黄发后面,也不知这一夹会不会把它掐断了。捕快心中欢喜,举起夹来,满拟这一叉下去,这该死的逃犯便立时跪倒,细脖子也该断得两三成了。

    谁料想,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听得 ‘嘶’的一声轻响。逃犯脚下突然冒起两团白光。在暗黑的树影下极为刺目。九片菱形之物有若莲花瓣,自地下缓缓生成,一层一层的合拢开来,融入逃犯的足踝之中。

    “咻!”胡不为身形骤然加速,一步迈去直有两丈。

    那捕快一叉下去,竟然夹空,眼睁睁的看着到嘴的鸭子奔行如风,一下子抢到前面五六丈去了。九名捕快做梦也想不到会遇到这样诡异的事情,成败就在一息之间,哪知逃犯竟然象是突然变成另一个人,行动敏捷之极,几步起落,又将距离拉远了,与胯下的骏马跑成不胜不败。

    “别让他跑了!”

    “抓住他!”众捕快慌忙叫喊,猛夹马肚子。然而胡不为的疾捷术既然发动开来,已不是寻常的健马所能赶上。看着他脚下两团流星交替划动弧线,三两步起落,已跳到深沟跟前。

    然后,双足一蹬,象头大鸟一般飞到对岸。几名捕快齐声大喊,心中着急,但见那狗贼直如脚不点地,嚓嚓几下,便蹿入林木之中,再也找不到踪影。

    “见鬼了?!”几名捕快心中大骇,在沟壑前勒马停住了,面面相觑,谁都说不出话来。

    刚才的事情也太过匪夷所思了,众捕快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胡不为怎么看也不象个法术高手,可谁竟能想到,就在抓捕成功的瞬间,逃犯突然如同鬼上身一样,只呼吸之间就逃得影子都不见!

    这可不是做梦!九名捕快就这么傻坐着,一个看着一个,心中古怪之感油然而生。

    胡不为自不知身后众人的心思。耳旁风响,景物飞快转换,他猛催灵气,脚下的白光越来越盛,行动也变得越来越快。这番夺命施法,疾捷术发挥到了极致,胡不为但觉身轻体快,闪避树木时也敏捷之极,再跑得片刻,终于兴发,胡不为浑忘了被人追捕之事,只一心一意催气跳跃奔跑,体会急速奔行的快乐。

    等到沉暮笼下,圆月上天。胡不为的灵气也损耗殆尽,找到一处树窝躺下,心中快慰已极。身后,追兵已被远远抛开数十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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