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是开头的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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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年，国内发生了好多事。陈老湿的艳照门事件打响了开门第一炮，紧接着是南方大雪、西藏拉萨暴力事件、汶川大地震……天灾*似乎都赶在奥运之前粉墨登场。
8月1日，奥运前一周，厄运还在继续。G0128的高速公路上发生了连环车祸。
记者邵阳从现场返回的报道称：由于异常的雾霾天气导致能见度降低，再加上下午突然下起暴雨，致使路面湿滑，一辆外地牌照的轿车出现故障，而后面车辆刹车不及发生严重追尾，前后车相撞后又抢占了左侧车道，原左侧车道高速直行的两辆轿车连环相撞，冲破高速护栏，翻下山道……事故的详细情况等待交通部对事故的评定。
当摄像师关了设备，邵阳赶紧丢下话筒跑到山道下面，刚才他听前来帮忙的人说山下的车子里有小孩也有孕妇，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还没走到就听到有人在喊：“这里还有个小姑娘活着，快来帮忙！”听到这个，他的心一紧，踩着碎石飞速朝声源跑。这辆轿车里显然是三口之家，驾驶座的中年男子全身扑在后座的妻女身上，后座的妻子怀里紧紧地抱着女儿。可见当事故发生的那一刻，夫妇俩第一个念头就是：保护孩子！
女儿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当邵阳和其他人合力将她从已经冰冷的她的父母的怀里抱出来的时候，她满身都是血，意识微弱，只剩下一道缝的眼睛紧紧盯着邵阳，坚定的目光好像在说两个字“求你”。他知道，小姑娘希望他能救救自己的爸妈，想了想，他在小姑娘耳边轻轻地说：“放心。”这一刻，他实在不忍心告诉她那个残忍的事实。
很快小姑娘和另一辆车子里的司机和孕妇还有其他伤者以及……两名尸体被一同送上救护车。
“邵阳、邵阳，愣什么呢，我们要收工回去写稿了。”同事在催促，邵阳看了一眼即将开动的救护车，不由自主地追了上去，边追边喊：“司机等等我，我也去。”
在之后的几个小时里面，一切都显得很不真实，直到亲属们依次赶到医院，直到医院的死亡证明出来，直到听见一声声凄厉的哭声，邵阳依旧不能从震撼中解脱出来。
这些年他接触过不少交通事故，但每次都无法释怀。就那么一个不小心的瞬间，生命就那样说没就没了，谁能接受！
小姑娘的父母早在送来医院之前已经没有呼吸，而孕妇因为出血太多，抢救无效死亡，唯一能安慰人的是，她腹中的男婴顽强地坚持了下来。医生说，事故发生的时候孕妇本能地拼命护住了腹部，是她救了自己的孩子。
很快，邵阳看到一位白发苍苍，但气势十足的老奶奶，她在听说自己的女儿女婿过世的时候，身体颤了一下，没有哭，只是淡淡地问：“我外孙女在哪里？”护士领着她去病房，邵阳也跟着过去了。
那个小姑娘头上缠了纱布，目光呆滞，看到老奶奶的时候，轻轻地问：“外婆，我爸妈呢？”
这一句让病房里所有人动容，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答。邵阳很惭愧，或许是为了自己那个善意的谎言。
老奶奶将小姑娘抱在怀里说：“好孩子，等你好了，跟外婆回家。”
“可是我爸妈呢？”她还是这一句。
老人家的眼泪也撑不住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人间一大悲剧。她颤抖着亲吻外孙女的额头说：“好孩子，这都是命。老天要让他们走，怎么也留不住。”
邵阳想：或许这不是命！
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所有的天灾说到底都是*。
他还去看了另外两家受害者，让他吃惊的是，其中一位竟然是本市著名的秦氏家族的秦夫人，听说她想要和儿子去看奥运会，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连环车祸。秦氏来了不少人，交警问话的时候，秦夫人是在律师全程陪同下回答的。
而邵阳作为记者，只能被秦氏的人拦在外面。
“你是记者？”一位青年问邵阳。
邵阳觉得他有点眼熟，但是想不起他具体是谁：“现在不是。”
青年想了想：“也就是之前是？你回去吧，他们不可能让你有机会报道这种消息的。”
“他们？你跟秦氏有关？”邵阳问。
青年没有回答，他只是拜托了一件事情：“这里不需要你，去隔壁病房看看有什么需要吧。听说有一个小姑娘还有一个孩子……”他说不下去了，表情有点痛苦。
邵阳当时想，他应该是对那两家人遭遇感到同情吧。好几年以后，当邵阳在电视上再度看到那位青年，他才明白，自己当年到底错过了什么。那位青年叫秦子峰。
事故的另外一位受害者显得有些神秘，他只在当地这家医院留了一天，次日就有国际友人来医院办理转院手续。
不过邵阳看到，那位受害者被送走的时候是躺在病床上的，从头到尾没有醒来过，有一位小护士说了一句“真可惜”，不过很快被护士长叫进去训斥了。
而交警无法从他这边了解到任何情况，只能放行。
好几天，邵阳一直关注着交通部会给出怎么样的解释。但让他吃惊的是，那天他的现场报道审核没有通过，而是被另外一篇关于奥运前拥堵的路况报道顶替了。后来他明白过来了：在这个敏感的时期，任何的事故不管是意外还是人为都可能被与奥运联系起来，所以不能曝光以免动摇民心。
遗憾的同时，邵阳坚持每天往医院跑，去看看那位小姑娘还有宝宝。
事故过后的三天，小姑娘好像得了失语症，一句话都没说，不过每天邵阳过来看宝宝的时候她也会跟着出现。听医生说宝宝的身体状况很好，可惜现在有一个问题。
邵阳问护士：“孩子的父亲来看过了吗？”
护士点头又摇头：“来了又走了，那个男人说他不知道已故的孕妇已经怀孕了，而且……”
“而且什么？”邵阳已经预感到情况不好了。
只是他没想到会不好到那种境地，孩子的父亲竟然说：“谁知道这孩子是不是我的，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她好像还没跟她前任断干净呢。”
孕妇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被买来当他媳妇的，还没结婚就出事了，可是什么前任真是鬼话。当然这都是后来邵阳四处奔波下打听出来的。之后他再去找那位男士，想提做亲子鉴定一事的时候，那畜生早已经不见影子了。
医院也不是慈善机构，救死扶伤之后还有很现实的问题，孩子怎么办？
邵阳有想过领养这个孩子，可惜家里面有妻儿有高堂，家里人开大会反对他，最终他没顶住压力，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一天，也就是他最后第二次去医院的这一天，他和小姑娘站在玻璃窗外看着宝宝。小姑娘突然开口了：“谢谢。”
邵阳很吃惊，为她能开口，也为她的这一句谢谢：“惭愧，我什么都没帮上。”
“最后帮我一个忙。”她停顿了一下，“听说有那种证明，出生证明，花钱就可以买到。”
邵阳这种不好的感觉又来了，他有点激动：“这是违法的，你要来做什么？”
小姑娘面无表情，语气平静：“你别激动，不是我要，我一个乡下的亲戚想j□j，但是《收养法》说夫妻双方要年满30，他们条件不符合，但是办个证明就可以。听说你曾经也想j□j，应该比我更了解有关规定吧？”
邵阳松了一口气：“你把亲戚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来跟他们谈，看还能不能通过其他更好的方式解决。”
他这句话激怒了小姑娘，她怒极反笑：“更好的方式？你知不知道医院很快要把孩子送走了，天知道送去哪里！去你他妈的更好！”
邵阳这四十多年，第一次被一个小姑娘骂，明明他有一大堆的道理可以反驳，但面对那种情况，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觉得悲从心来。
后来当他真的找到开假出生证明的联系方式再来医院的时候，医院里那两个床位已经空了：听说小姑娘出院了，而宝宝也被人认领了。他想打听两人的去处信息，可惜医院不肯透露。
这一场事故被定性为一般的车祸事故压了下来，受害者的信息也成了保密资料，如果不是当初亲眼看过现场，邵阳会以为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可是他知道这不是梦，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他总在想：若是当初能够再坚定一点，说服家人收养了孩子，会不会他这一生会更加安心一点？
而他更大的遗憾就是，那个车祸中让他印象深刻的小姑娘，不知道在这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有着什么样人生，如果当初他能问一句小姑娘叫什么，或许……
08年，国内发生了好多事。陈老湿的艳照门事件打响了开门第一炮，紧接着是南方大雪、西藏拉萨暴力事件、汶川大地震……天灾*似乎都赶在奥运之前粉墨登场。
8月1日，奥运前一周，厄运还在继续。G0128的高速公路上发生了连环车祸。
记者邵阳从现场返回的报道称：由于异常的雾霾天气导致能见度降低，再加上下午突然下起暴雨，致使路面湿滑，一辆外地牌照的轿车出现故障，而后面车辆刹车不及发生严重追尾，前后车相撞后又抢占了左侧车道，原左侧车道高速直行的两辆轿车连环相撞，冲破高速护栏，翻下山道……事故的详细情况等待交通部对事故的评定。
当摄像师关了设备，邵阳赶紧丢下话筒跑到山道下面，刚才他听前来帮忙的人说山下的车子里有小孩也有孕妇，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还没走到就听到有人在喊：“这里还有个小姑娘活着，快来帮忙！”听到这个，他的心一紧，踩着碎石飞速朝声源跑。这辆轿车里显然是三口之家，驾驶座的中年男子全身扑在后座的妻女身上，后座的妻子怀里紧紧地抱着女儿。可见当事故发生的那一刻，夫妇俩第一个念头就是：保护孩子！
女儿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当邵阳和其他人合力将她从已经冰冷的她的父母的怀里抱出来的时候，她满身都是血，意识微弱，只剩下一道缝的眼睛紧紧盯着邵阳，坚定的目光好像在说两个字“求你”。他知道，小姑娘希望他能救救自己的爸妈，想了想，他在小姑娘耳边轻轻地说：“放心。”这一刻，他实在不忍心告诉她那个残忍的事实。
很快小姑娘和另一辆车子里的司机和孕妇还有其他伤者以及……两名尸体被一同送上救护车。
“邵阳、邵阳，愣什么呢，我们要收工回去写稿了。”同事在催促，邵阳看了一眼即将开动的救护车，不由自主地追了上去，边追边喊：“司机等等我，我也去。”
在之后的几个小时里面，一切都显得很不真实，直到亲属们依次赶到医院，直到医院的死亡证明出来，直到听见一声声凄厉的哭声，邵阳依旧不能从震撼中解脱出来。
这些年他接触过不少交通事故，但每次都无法释怀。就那么一个不小心的瞬间，生命就那样说没就没了，谁能接受！
小姑娘的父母早在送来医院之前已经没有呼吸，而孕妇因为出血太多，抢救无效死亡，唯一能安慰人的是，她腹中的男婴顽强地坚持了下来。医生说，事故发生的时候孕妇本能地拼命护住了腹部，是她救了自己的孩子。
很快，邵阳看到一位白发苍苍，但气势十足的老奶奶，她在听说自己的女儿女婿过世的时候，身体颤了一下，没有哭，只是淡淡地问：“我外孙女在哪里？”护士领着她去病房，邵阳也跟着过去了。
那个小姑娘头上缠了纱布，目光呆滞，看到老奶奶的时候，轻轻地问：“外婆，我爸妈呢？”
这一句让病房里所有人动容，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答。邵阳很惭愧，或许是为了自己那个善意的谎言。
老奶奶将小姑娘抱在怀里说：“好孩子，等你好了，跟外婆回家。”
“可是我爸妈呢？”她还是这一句。
老人家的眼泪也撑不住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人间一大悲剧。她颤抖着亲吻外孙女的额头说：“好孩子，这都是命。老天要让他们走，怎么也留不住。”
邵阳想：或许这不是命！
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所有的天灾说到底都是*。
他还去看了另外两家受害者，让他吃惊的是，其中一位竟然是本市著名的秦氏家族的秦夫人，听说她想要和儿子去看奥运会，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连环车祸。秦氏来了不少人，交警问话的时候，秦夫人是在律师全程陪同下回答的。
而邵阳作为记者，只能被秦氏的人拦在外面。
“你是记者？”一位青年问邵阳。
邵阳觉得他有点眼熟，但是想不起他具体是谁：“现在不是。”
青年想了想：“也就是之前是？你回去吧，他们不可能让你有机会报道这种消息的。”
“他们？你跟秦氏有关？”邵阳问。
青年没有回答，他只是拜托了一件事情：“这里不需要你，去隔壁病房看看有什么需要吧。听说有一个小姑娘还有一个孩子……”他说不下去了，表情有点痛苦。
邵阳当时想，他应该是对那两家人遭遇感到同情吧。好几年以后，当邵阳在电视上再度看到那位青年，他才明白，自己当年到底错过了什么。那位青年叫秦子峰。
事故的另外一位受害者显得有些神秘，他只在当地这家医院留了一天，次日就有国际友人来医院办理转院手续。
不过邵阳看到，那位受害者被送走的时候是躺在病床上的，从头到尾没有醒来过，有一位小护士说了一句“真可惜”，不过很快被护士长叫进去训斥了。
而交警无法从他这边了解到任何情况，只能放行。
好几天，邵阳一直关注着交通部会给出怎么样的解释。但让他吃惊的是，那天他的现场报道审核没有通过，而是被另外一篇关于奥运前拥堵的路况报道顶替了。后来他明白过来了：在这个敏感的时期，任何的事故不管是意外还是人为都可能被与奥运联系起来，所以不能曝光以免动摇民心。
遗憾的同时，邵阳坚持每天往医院跑，去看看那位小姑娘还有宝宝。
事故过后的三天，小姑娘好像得了失语症，一句话都没说，不过每天邵阳过来看宝宝的时候她也会跟着出现。听医生说宝宝的身体状况很好，可惜现在有一个问题。
邵阳问护士：“孩子的父亲来看过了吗？”
护士点头又摇头：“来了又走了，那个男人说他不知道已故的孕妇已经怀孕了，而且……”
“而且什么？”邵阳已经预感到情况不好了。
只是他没想到会不好到那种境地，孩子的父亲竟然说：“谁知道这孩子是不是我的，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她好像还没跟她前任断干净呢。”
孕妇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被买来当他媳妇的，还没结婚就出事了，可是什么前任真是鬼话。当然这都是后来邵阳四处奔波下打听出来的。之后他再去找那位男士，想提做亲子鉴定一事的时候，那畜生早已经不见影子了。
医院也不是慈善机构，救死扶伤之后还有很现实的问题，孩子怎么办？
邵阳有想过领养这个孩子，可惜家里面有妻儿有高堂，家里人开大会反对他，最终他没顶住压力，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一天，也就是他最后第二次去医院的这一天，他和小姑娘站在玻璃窗外看着宝宝。小姑娘突然开口了：“谢谢。”
邵阳很吃惊，为她能开口，也为她的这一句谢谢：“惭愧，我什么都没帮上。”
“最后帮我一个忙。”她停顿了一下，“听说有那种证明，出生证明，花钱就可以买到。”
邵阳这种不好的感觉又来了，他有点激动：“这是违法的，你要来做什么？”
小姑娘面无表情，语气平静：“你别激动，不是我要，我一个乡下的亲戚想j□j，但是《收养法》说夫妻双方要年满30，他们条件不符合，但是办个证明就可以。听说你曾经也想j□j，应该比我更了解有关规定吧？”
邵阳松了一口气：“你把亲戚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来跟他们谈，看还能不能通过其他更好的方式解决。”
他这句话激怒了小姑娘，她怒极反笑：“更好的方式？你知不知道医院很快要把孩子送走了，天知道送去哪里！去你他妈的更好！”
邵阳这四十多年，第一次被一个小姑娘骂，明明他有一大堆的道理可以反驳，但面对那种情况，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觉得悲从心来。
后来当他真的找到开假出生证明的联系方式再来医院的时候，医院里那两个床位已经空了：听说小姑娘出院了，而宝宝也被人认领了。他想打听两人的去处信息，可惜医院不肯透露。
这一场事故被定性为一般的车祸事故压了下来，受害者的信息也成了保密资料，如果不是当初亲眼看过现场，邵阳会以为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可是他知道这不是梦，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他总在想：若是当初能够再坚定一点，说服家人收养了孩子，会不会他这一生会更加安心一点？
而他更大的遗憾就是，那个车祸中让他印象深刻的小姑娘，不知道在这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有着什么样人生，如果当初他能问一句小姑娘叫什么，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