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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8 黄金去处,师门叛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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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炼狱地牢,人油灯妖冶昏暗,投下黯淡的光影,将跪在地上之人的身影拉得纤长。

    乔雍笔挺挺地跪着,耷拉着脑袋,心思纠结。

    虽然因为那句话,他没有被大鼎烹煮至今依然还活着,可在东厂的炼狱之中,看着满屋沾染血肉皮屑的各色刑具,他却一点也感受不到生得希望。

    戚无邪背手站在火盆之下,烈烈火光投下侧脸的剪影,他的轮廓似笼罩着一层地狱冥烟,不辨喜怒,透不出一丝一点的想法。

    乔雍胆战心惊等着他发问,可那督公长身玉立,像一尊深渊雕塑一动不动,直至乔雍的忐忑到达顶点,他才悠悠然转过身。

    漆黑瞳孔冷光闪烁,诧异只是当时的一瞬即逝,此刻又是墨黑色的死寂一片。

    乔雍……

    这个人他该有印象,当日帝君山为拓跋烈堪舆皇陵,有一个生得白净的咯嘣豆子出言驳了王孟的话,认为北祁山才是真正帝王龙脉的大风水地的那个人就是乔雍。

    只是当日戚无邪心中忧思,满脑子都是傍晚晨阳门的生死之约,虽有存疑但并未较真。

    他早该想到,北祁山即是风水宝地,那就不可能永远藏得住……

    戚无邪心思沉沉,乔雍慌乱畏葸,不等阎王开口,他已自行交代清楚,言词恳切,字字乞命,巴望着要是自己实话实说的坦白,能否换一条命来?

    “下官当日帝君山时便说过,因为醉心风水堪舆之术,所以闲时也会翻阅千人古籍,关于北祁山,前朝宝景年间对此山风水勘测的书册名目繁多,都被锁在藏书阁的一个楠木箱子里,有幸见过一次,便暗暗记了下来”

    他顿了顿继续道:“大周虽有皇帝生前不得筹建陵寝的祖训,可那宝景皇帝既然能亡国,想来也是一代昏聩之辈,他信奉长生后世,又习惯与享乐,人间区区年岁怎能满足与他,私自筹备皇陵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从怀中掏出一本手札,恭敬地捧在了脑门上,乔雍恳切道:

    “这是我偶然在藏书中发现的一本手札,上头字迹应属姜彻所书,他被宝景皇帝秘密任命为皇陵修建的工程官。”

    姜彻虽是户部尚书,掌天下之地政税赋、粮饷军俸,但他有一个私人的爱好,那就是研究奇门遁甲,八方偃术,不用多想,他就成了宝景皇帝最好的选择。

    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但真正能保他一命的东西,他还没有说出口,他想和人间阎王换一条命。

    “督公,我还发现了一件事,若我说出来,您可否放我离开?”

    戚无邪冷冷扫了他一眼,笑意凉薄:“自然,本座向来说话算话”

    乔雍像是得到了玉皇大帝的特赦令,生得希望从眸色深处涌动不已,他按捺心口的激动,抿了抿嘴唇道:

    “这也是下官的自己的一番猜测,虽无佐证,却也有根有据,督公您试想那疆域之图,北祁山在凉州雍左关境,它北向关外大漠,南边有一条官道,直往陇西穆水关口。当年鲜卑人大军压境,姜彻奉命押送五十万两和谈黄金入关,必经北祁山!”

    戚无邪目色淡淡,说着侃侃,听着邈邈,似乎他并不关心,也绝不会为了他的一席话波动情绪,透露喜怒。

    乔雍自己说得激动起来,他眸光霍霍,为自己的猜测由衷自傲。

    这么多年来多少人为了这个秘密斗破血流,寝食难安,又有多少人心念惦记,没有一个人知道,只有他,只有他乔雍窥破了其中的奥秘!

    “督公,当年姜彻押送黄金的队伍一夜消失,五十万两黄金不翼而飞,没有人知道他将黄金藏在了哪里,可既然北祁山中有他姜彻监造的皇陵,依山傍水,机关重重,如此隐蔽想来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所以,下官笃定,那和谈金必在北祁山!”

    言罢,乔雍深深出了一口气,他笑意上眸,沾沾自喜,可等抬眼看向戚无邪阴沉的脸色之时,心中突然咯噔一声,升腾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说完了?”

    戚无邪玩味一笑,邪魅横生,他手间不知何时拿捏着一片薄如蝉翼的箔金片,锋利处金光寒意,点缀着嘲弄的杀意,让乔雍如坠深渊。

    摇了摇头,干涩道:“督、督公,你说过,你会放我离开的……你不能……”

    话音未落,乔雍只觉天地旋转,咚得一声砸在了地上,他看着自己的身体还跪在地上,脖颈上已空然无物!

    来不及感受痛楚,死寂的漆黑席卷而来,带走了他所有只觉。

    戚无邪优雅屈身,拾起了地上那本沾血的手札,他捻了捻指尖的血滴,半阖着眸,极为不屑的迈开了脚步。

    直到走到太簇的身边,余光出看属下欲言又止,颇为犹豫的神色,他嗤笑开口:“你在可怜他?”

    太簇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手,末了只得无力松开……

    主上彻底入了魔,这样的杀伐无度,烹煮人肉,毫无人性的督公令他心灰绝望,乔雍虽不能说无辜,但至少为官清廉,心系朝廷,不过是礼部小小官吏之一,入了烹煮的名单也只是戚无邪瞧他的名字不合心意罢了。

    这样随心所欲的杀人,纵使连他也看不下去了。

    太簇喉咙的声音闷闷的,有些别扭道:“您答应过他,会放他离开”

    咯咯笑声从戚无邪胸膛溢出,勾起唇角,将血腥残忍和玩味挪揄融为一体,戚无邪长眉一挑,眸色妖魅,他凉薄开口,将生死以一种轻贱的方式慢悠悠的抛掷:

    “是么?本座只答应让他的头颅离开,离开脖子……这可算食言了?”

    “……”

    太簇哑口无言,目色哀痛,只得低垂下了头。

    余光处,看着那抹孤寂殷红的背影缓缓离开,待红袍完全被漆黑掩盖,他才听见了戚无邪从地狱悠悠传来的声音:

    “走吧,本座的时间不多了,去见他”

    太簇心中诧异,这个“他”终于要出现了么?

    应了一声,抬步跟在了戚无邪的身后,只见他按上了墙壁上的机拓开关,听着一阵嘎啦啦的铁链声响起——

    东厂炼狱中暗室丛生遍布,机关巧夺天工,在九重地底据说有一个巨大的磨盘,上拴着无数条铁链,这些铁链牵引着暗室的运动,通常关押秘密的犯人。

    太簇只知这个“他”便是整间东厂炼狱的建造者,“他”的奇门遁甲、机关玄术已达到了鬼斧神工的地步,东厂炼狱只是他的雕虫小技,他甚至未能完成便被戚无邪关押在了九重地底。

    这么多年来,主上从未再提及过他,对于他的身份,太簇也只是零星知道的一星半点,似乎他曾经也是东厂的一名暗卫,建造炼狱之后,他曾出过一次任务,可那任务失败之后,主上便将他锁了起来,再也无人问津,连死活都不能确定。

    这个人,又关北祁山什么事?

    太簇腹中疑惑百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但他却不能表现太过。

    但他隐约知道,一个神秘的人,魅邪的情花果,无射的叛主偷窃,戚保的虎头指环,还有姜彻的和谈金,这所有看似无关的东西已经交织成了一张网,虽然不明真相,可总有一个线头能理清楚一切。

    咣当一声巨响,是铁门砸在地上的声音,地上尘土漫天扬起!

    太簇被迫回神,抬眸看向了前方——只见方才戚无邪扬手一挥,婴儿手臂粗细的铁栏门直径砸在了地上。

    施施然抬步走近,戚无邪始终拢手在袖袍之内,他神色慵懒,笑意凉薄,连开锁的兴致都没有,直接破门而入似乎才是他的风格。

    牢房四四方方不见天日,连透气的气窗也没有,暗青色的青苔爬满了四周的墙壁,牢房逼仄阴暗,实打实的砖墙固若金汤。

    在墙角处缩着一个蓬头盖脸的男人,从身体轮廓看去,他很清瘦,很是无害的一个年轻人,并无特殊之处,只是细看之下便能发现一些端倪:他指腹下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厚厚的老茧。

    手脚被厚重的铁链锁在了一起,听见戚无邪的脚步之声,他迷惘着抬眼——

    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中孤寂度日,男子的眸子还是空洞一片,额前的碎发长至鼻尖,将他白皙的脸孔尽数遮了住,但饶是这般,依旧能看出此人眉目清秀,生得着实俊美。

    “陵—轲,是时候了”

    男子闻言眉头一皱,不辨虚梦真实。

    他的生命只有一片死寂黑暗,除了靠着从前的回忆惨淡度日,他根本熬不下这看似永世的寂寞,封闭在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等着一个人定下的约期,他沉睡在黑暗之中,直到那人毫无预兆的闯入,他甚至都还没有真正醒过闷儿来。

    盯着面前妖冶邪魅的红袍,男子的双眸渐渐重聚光亮,像久旱甘霖,滋润了原本干涸的龟裂的土壤。

    干裂的嘴唇蠕动,多年不能说话,除了喉头撕裂般的怪语,他惊讶自己已说不出话来。

    他抬起手,掐上了自己的喉咙,神色痛苦。

    戚无邪冷冷看着他,暗叹一声道:“并未真的失语,别强撑,过几日自会好转,你不用说话,听着就行”

    陵轲松下了扼在喉咙上的手,抬起了眼眸,流露出一丝殷切期盼多年,终于可以实现的兴奋眸光。

    戚无邪嗤笑一声,从怀里将那本姜彻的手札丢给了他,不紧不慢说道:“这东西一直在放宫里的藏书楼,当年姜彻并不曾留给冯钏,是本座算错了,这三年幽禁本座自会补偿你,不过是在你做完那件事之后”

    陵轲眼眸黯淡,盯着手中的泛黄的扎本心虚涌动,他自嘲笑着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将扎本贴身藏进了衣襟之内。

    捂在胸口,往日回忆破空而来,带着心痛之感,齐齐将他淹没。

    “逆徒,我怎么会收留你这个个白眼狼!你说,你倒是说你要什么?我还有什么没有教给你?!走,立刻就滚,你去东厂,去给戚无邪当没有良心的走狗,我冯钏就当没有收过你这个逆徒!”

    “大师哥,你究竟怎么了,你为什么要走啊,东厂有什么好?是不是戚无邪拿住了你的软肋,还是他威胁你了,你说出来,师傅怕他,我东方宪可不怕他!”

    “大……师哥,小五他哭得好厉害,檀心也舍不得你走,无能师哥还在外面云游,你再走了,狐狸他会欺负我的”

    “呜呜呜……大师哥,小五不要你走!师傅,你快别赶他走,小五不要!”

    ……

    纷乱嘈杂像一根根锐利的针扎进了他的脑中,喉咙里像磨砂一般喀拉作响,直至血腥蔓上,他猛地咳出一口血痰,沙哑不清的开了口:“师傅……他”

    戚无邪接过话,凉薄开口:“他活得好好的,本座向来觉得他不适合当官儿,不如好好守着他广金园一亩三分地,拨算盘珠子,数铜板银子,安享晚年罢”

    “他、他们还好么?”

    艰难吐字,陵轲咽下满口的铁锈味,只觉喉头火烧火燎的疼痛。见戚无邪并没有应答,他迅速抬眼,追问道:“不、不好么?你答应过我不、不动他们”

    戚无邪别过眸子,勾起一抹苦涩笑意,声音压得十分低沉,似是回答他,又似是说给自己听:

    “如果我有办法……怎会让她离我而去?”

    “……”

    陵轲并不明白他的意思,越是急切越是咳得厉害,像是要将心肝脾肺一块吐出来。

    戚无邪收回了神思,重新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冷声启唇道:

    “已经没有时间了,本座等不了虎头指环,姜彻在北祁山地宫之上另建皇陵,那表明风水局势已破,封口毒瘴必定散去,我必须赶在戚保之前进地宫”

    陵轲惊诧抬眸:“毒瘴?”

    半阖眼眸,戚无邪将担忧锁在了眉心。祖辈心血终成结果,却不想是以这样的方式。

    从来豢养情花只为结出果实,情花果是唯一破除毒瘴的圣物,之所以等候多年皆因此原因,谁料因为姜彻一人,导致北祁山风水更迭,情势逆转,时间紧迫,他绝不能再等了。

    袖袍一摆,戚无邪递上了一个精致的盒子,浅声道:

    “本座要先行一步,会替你其他安排人手,初五出发,拖不拖得住戚保的队伍,就看你的能耐和本事了,姜彻是机关高手,你大可利用他的皇陵来办成本座的事,到了地宫,除了虎头指环,本座不想再看见戚保的一根手指头,听得明白?”

    陵轲皱了皱眉,点了点头,他知道事态的紧急,伸手接过了戚无邪递来的木盒子。

    并无其他要交代的,戚无邪便丢下一串钥匙,离开暗牢,逶迤离去。

    哒哒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看着红袍离去的背影,陵轲艰难挪动着手,皮肉在枷锁上蹭破了一层皮,他吃力地掀开木盒盖子——

    只见里头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静静躺在红绸软布之上……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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