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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9.第359章 0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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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养成的习惯,无论出于多恶劣的环境中,箫矸芝总会下意识地去算计。忍受着剧痛,很快她便想到法子。

    “阿爹就责罚女儿吧,再晚点箫家可就什么都不剩了。”

    “你也好意思提箫家?”

    虽然嘴上不忿,但沈金山还是示意行刑之人停下来。

    “女儿虽然有错,但那也是被逼无奈。莫非阿爹以为,小王爷与平王殿下两头讨好,穿帮后还能全身而退?”

    一改往日的卑微,此刻的箫矸芝有些咄咄逼人,可她却字字句句说在沈金山心坎上。

    “难不成你还有什么好法子?”

    “女儿虽没有什么好法子,但一般法子还是有的?”

    “哦?说来听听?”

    懒洋洋地躺在行刑条凳上,箫矸芝闭眼,“如今女儿这幅模样,能说正事?”

    蹬鼻子上脸!气还没完全消下去,胸膛起伏,沈金山怒道:“别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箫家之所以闹成今天这样,还不全是你害的?你是我沈金山的女儿,箫家好不了,你也别想有好日子过,说不说?”

    到这时候还想吓唬她?在山谷受刑时,对于箫家,箫矸芝曾升起过些许歉疚。虽是箫家对不起她在先,可一次拿走大半房契,这事总归是她理亏。可身上剧痛传来,想到刚清醒时承受的一切,那点微不足道的歉意迅速土崩瓦解,恨意重新占满内心。

    可如今她孤立无援,暂且无法离开箫家。

    即便必须要留在箫家,这次她也不要再做那卑微的庶女!

    “以阿爹如今的性子,即便箫家好了,只怕女儿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既然如此女儿何必再劳心劳力去救箫家?”

    沈金山身躯一顿,的确,他没打算再绕过箫矸芝,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她看穿心思。

    “你当真有法子?”

    “女儿能认识平王,就有办法再认识其他贵人!”箫矸芝胸有成竹。

    还真是这么回事,即便箫家刻意经营情报网络,也只能捕获些边边角角的讯息。偏偏阿慈天赋异禀,能从细枝末节中找到关键。先前攀上平王那事,便是她亲自在中间牵线搭桥。

    “扶姑娘起来,找丫鬟先伺候着。”

    “要青玉。”

    心知后宅如今处于孙氏把控中,箫矸芝对所有人都不放心,这会唯一让她放心的便是患难时“不离不弃”的青玉。虽然前面蒋雪玲拜师宴时弄成那样,可归根结底那也是她曾经的贴身大丫鬟太过莽撞,搞砸了整件事,而并非青玉之过。

    忆起前尘往事,她越发笃定青玉是可信之人。

    “都依你,上好药赶紧说法子。”

    青玉很快被放了出来,前面箫家混乱时她曾想过趁机离开,可却被小王爷派来的人拦住,吩咐她继续留在箫家。这会见到箫矸芝回来,她很快明白过来。

    箫矸芝所居院落,帐幔放下来,青玉慢慢给箫矸芝上药。原本白璧般的后背这会全是密密麻麻的针眼,里面流出汩汩鲜血,看起来怵目惊心。当然更刺目的,还属横贯她脸上的那抹刀疤。

    “姑娘,且忍着点。”

    “无碍,”箫矸芝微微摇头,“青玉,如今我身边能信的人只有你,先跟我说说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青玉将拍卖军饷宴那下午后发生的蒋家发炭、百姓借炭逼迫箫家撕毁契书、小王爷索要军饷等事悉数道出,最后才说道云来楼的拍卖宴,“因着箫家库房空虚,拿不出一百八十万两现银,小猴也决定拍卖箫家家产抵债。拍卖宴由蒋家姑娘负责,就在今天举行,这会功夫应该差不多结束了。”

    她还是晚了一步!

    箫矸芝原本想得法子很简单,直接承认房契是偷来的,不过将此事悉数推到平王头上。这样一来箫家失窃,拿到房契的小王爷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自然可以挽回损失。

    之所以抛出平王,是因为她很清楚,此时此刻平王已经没有了任何价值,能用他打击一番心狠手辣的小王爷,也算是功德一桩。两虎相争,到时箫家自可保证安然无恙。虽然事后会彻底得罪双方,但如今保住家产才是最重要的。

    一切都算计好了,偏偏时间晚了些。

    “箫家保不住了?”

    面露难色,最终青霜还是缓缓点头。

    而箫矸芝的心,也随着她点头的动作一路往下沉。没有了万贯家财的箫家,于她而言不过是鸡肋。可如今声名狼藉、身体虚弱的她,还必须的依托于箫家庇护。

    “老爷派小的来问,姑娘伤药可换好了?”

    隔着门传来催促声,箫矸芝皱眉,无论如何她得先养好伤。

    “我是怎么进的箫家?”

    “是蒋家下人送姑娘回来,然后夫人亲自把您送进前院书房。”青玉恭敬而简短地回答。

    “蒋家?孙氏!”

    咬牙切齿地说出最后两个字,竟然是孙氏送她进去。别人不清楚,对于孙氏的谋划箫矸芝却是一清二楚,毕竟那可是她亲自挑唆的。不仅如此,她还曾亲手交给过孙氏库房钥匙。如今箫家库房空了,这意味着什么?

    结合青霜先前所言,这会她几乎拼凑出整件事情来龙去脉。

    好啊,她只是偷几间铺子,孙氏那边竟想搬空整个箫家!不仅如此,东窗事发后她还想将所有事推到自己头上。

    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

    于是当门外再次传来催促声时,箫矸芝终于点头放人进来。对着急切地沈金山,问清楚拍卖会情况后她出言献计,打算将那几间流拍的铺子买回来。

    “如今女儿与阿爹病得病、弱得弱,嫡母心细如发,连库房机关如此精妙之事都能勘破,嫡兄更是家中另一根顶梁柱,两人出面,相信定会无往而不利。”

    巨大的利益驱使下,明知道不太可能,沈金山还是叫来孙氏与嫡子。

    几间铺子全都握在小王爷手中,本打算留给阿玲当玩具,这会又怎会轻易交还箫家!孙氏母子找上门来,刚开口便被他一口拒绝。

    “拍卖所得银两,尚不够归还众契书违约银两以及本王征募军饷,箫家竟还欲买铺子,莫非私下另有所藏?”

    私藏银子,却赖朝廷军饷,这顶帽子如五指山般扣下来,直压得孙氏母子不敢多言半字。百般解释并无藏私后,他们灰溜溜回府。

    母子二人百般解释本是一片好意,可此举却彻底阻绝了箫家想买其它产业的可能。在箫矸芝的挑拨下,沈金山怒火有所转移。当然孙氏也不会坐以待毙,总之箫家后院终日争执不休,各种好戏轮番上演,动静之大吵得本就不甚牢固的大门越发颤颤巍巍。

    拍卖宴结束后当晚,小王爷带来的账房晚膳都没来得及用,急忙将整个账目整理出来。

    “王爷,若是只有那征募的一百八十万两军饷,拍卖宴所得绰绰有余。可若是算上青城这边,恐怕是……”

    后面的话账房没有说出来,可意思却是谁都明白。老话说得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并非龙不够强,而是地头蛇更适应本地风水。大夏幅员辽阔,各省、州郡然后到每一城池风土人情皆不同,当地势力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身为钦差完成任务就好,那些费力不讨好的事能不管就别管。

    陈志谦当然也明白这道理,只是本次的事,牵扯到那丫头。

    “恐怕如何?”

    小王爷这是要管?心下不定,账房将情况一五一十说清楚:“箫家欠款主要牵扯四个方面,其一乃是募捐军饷、其二是与其它商家往来账目,至于剩下两部分,则是与蒋家及蚕农签订契书的毁契银子,说起来这两块是大头,可若不强行追究的话,都是街坊邻居也没必要那般严格。”

    最后这点才是账房最难把握的地方,管账多年他很明白这里面弯弯绕,知道有些东西压根就是笔糊涂账,当事人想赖,官府那边本着多一事不如省一事的原则消极怠工,无限拖延下去,最后往往会不了了之。

    这两笔毁契的确是箫家有错在先,可不过是平民间的纠纷,无关升迁考核等切中利害的点,那帮官老爷又怎会真正放在心上?往后拖一拖都是好的,若遇到那黑心肝的,直接收了沈金山银子、勾结起来强行压下此事,甚至倒打一耙也不是没可能。

    “没必要那般严格?”陈志谦重复道。

    “朝廷考核看得是官员治下是否安定富足,其中这安定,则是看卷宗上刑案数量。倘若有两州,一州刑案百起悉数告破,另一州刑案五十只破二五,明明前面一州官吏更加有为,可到吏部考核时,却是后者占优。箫家毁契牵涉整个青城,并非小事,真办起来最起码着实耗费一番功夫,可即便办好了,案卷上记录的也是本州出了个老赖,公然引起民愤。费心费力不说,还要为刑案上加上一笔。可若是收箫家好处,顺势将此事压下去,荷包满满不说,连政绩考核也占优。”

    虽年少频频历经生死劫难,可于官道一途,陈志谦向来是顺风顺水。他是直接从广平王府不受宠的庶子,被擢升为大夏炙手可热的广成王,升迁速度之快可以说绝无仅有。成为王爷后,自然只有别人巴结着他,所以这些为官的弯弯绕,他一窍不通。

    初听账房说起,他心下还有些惊讶,可待他说完,他也完全想明白过来。

    想明白后他才更气,朝廷之所以定下如此考核规则,是希望地方官员可以竭尽所能,让当地百姓安居乐业。仓廪足而知礼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自然无甚刑案。反过来,若是某处盗贼猖獗、人人自危,那又怎能说地方官员做得好?

    没想到朝廷这般初衷,却完全被地方官员扭曲。为了考核结果,竟然故意压下刑案,粉饰太平。

    “岂有此理!”双手紧握成拳,他话中寒意更盛。

    “玉哥哥?”

    用完晚膳,又将李大儒布置下来的大字写完,喝下一整碗方氏端过来的爱心大补汤后,整个人身上暖烘烘的,她干脆披件衣裳在院子里溜达,边走动边想想这一天发生的事。

    不知不觉她就走到玉哥哥所在客院,看到里面灯火通明,在暗卫做出“请”的手势后,心下那点小期待还是让他走了进来。刚走到门边,就听到账房那番话。

    透过开着的大门,看到里面玉哥哥眉头紧锁,玄色衣袖下手腕青筋都要突出来,她不由自主地喊出声。

    “恩?”

    他刚才的模样,是不是吓到那丫头了?想到这陈志谦想要让表情更柔和些,可这次的事的确是他闻所未闻,一时间他有些无法控制情绪,刻意之下脸色反倒有些扭曲。

    好像是更气了,站在门边,阿玲怯怯的。

    “玉哥哥,账房先生所言句句属实。箫家拿不出黑炭,自动毁契后,有百姓曾告到过衙门,可皆被告知此等乡邻间琐事,只需找里长、族老等德高望重之辈做主,自行解决便是,官府不便插手。不仅这次,先前好多次他们皆是这样,账房没有骗你。”

    在他眼皮子底下竟然还发生这样的事!火气上来,陈志谦拳头捏得嘎巴嘎巴响。

    没被人骗怎么还更气了?

    与高高在上的小王爷不同,阿玲从小就是在这等环境中长大的。虽然蒋先将她保护得很好,可蒋家家大业大,平常没少跟官府打交道,耳濡目染之下她早已习惯了官府那般做派,所以一时间她有些不明白,为何玉哥哥会如此生气。

    走到桌前,试下茶壶温度,她倒杯热茶递给他:“玉哥哥喝口茶,别生气了。”

    陈志谦也察觉到不对,说起那些百姓被官府搪塞时,这丫头语气好像过于平静。再联想到账房先前所言,很快他明白过来。当年东山别院莲花池旁那个提着兔子灯,单纯如一张白纸的胖娃娃,成长过程中见惯了这样的事,所以在他眼里十恶不赦之事,在她看来确是理所当然。

    “这些地方官员,着实可恶。”

    “官老爷不都那样么?”顿了顿,看向旁边俊美无铸的青衣男子,阿玲小声补充道:“不过玉哥哥跟他们不一样。”

    轻松又略显无奈的一句话,彻底印证了陈志谦方才猜测。想到龙椅上兢兢业业的皇帝舅舅,朝廷大事哪怕再小他也会慎重对待,而他治下的官员却又是如此嘴脸,陈志谦越发觉得不忿。

    “箫家毁契之事,必须得管!账房,你拿着本王令牌,亲自往州城去一趟,告知潘知州此事,命他亲自监管。”

    一块金牌扔出来,账房双手接过,恭敬地退下,临走前还不忘体贴地为小王爷关上门。

    房内只剩两人,小王爷看向面前的丫头,有心掰正她对于为官者的认知,可转念一想却放弃这念头。就算她知道又能怎么样?一个小小的商户之女,还能斗的过为官之人?当然有自己护着,她不用害怕。可其他千千万万如她一样的平民百姓呢?他们也有得力之人护着?屠夫与待宰羔羊间,从不存在平等谈条件的可能,归根结底有些事还要从屠夫下手。

    告诉她,不过是平添烦恼。日后他多护着点,让她不要在这方面受委屈就是。

    千言万语汇成一声叹息,他问道:“你怎么到这来了?”

    “阿娘给熬得虎骨汤,喝了全身发汗,我便出来溜达会。陈阳大哥说了,多走动走动能强壮筋骨,药效也更好发挥。”擦擦鼻尖上的汗,阿玲笑道,一双杏眼熠熠生辉。

    陈阳大哥?这四个字怎么听起来如此刺耳。

    “强壮筋骨?”

    “恩,大师师傅说我身子骨有些弱,平常要多注意些。”

    邵明大师好像也跟他说过此事,并且还感慨过他小时候也是如此,不过后来通过习武慢慢改了过来。尤记得当时他说这完这番话后,轻轻拍下他肩膀,眼中满是鼓舞。当时他正想着陪那丫头上街,倒也没往深处想,如今再回忆起来,他很快转过弯来。

    “习武倒是能强身健体。”

    “大师师傅也这样说呢,本来我想叫陈阳大哥教我,可他说自己不如玉哥哥,不想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本想一口答应,事到临头却被邵明大师一个眼神制止,又一个手势硬生生自贬抬高小王爷的陈阳心下无语泪千行。蒋家姑娘多可爱啊,教她功夫简直是种享受,比教那些硬邦邦的暗卫好太多了。要不是为了小王爷,换谁他都不可能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他的牺牲,小王爷感受到了。陈阳倒是赶眼力见,既然如此,他就大方原谅先前那声“陈阳大哥”。

    “宽宏大量”的小王爷点头,“正好本王有空,倒是可以教你个一招半式。”

    玉哥哥自称“本王”……敏锐地意识到此点,阿玲有些迟疑。

    “其实我就是随口一说,没有要勉强玉哥哥的意思。对于武功我一窍不通,陈阳……”

    在她说出“大哥”两字之前,小王爷直接“出手”,伸手抓起她胳膊,另一只手推开房门,轻柔而不容抗拒地把她往院里拖。

    用完晚膳后阿玲已经换上身宽松的衣裳,在自家院里溜达,她也没有管太多,只是外面罩上件披风。这会披风一脱,里面宽松的衣裳正好适合习武。

    考虑到这丫头初学,陈志谦没有教她太高深的,而是选了当年自己初学武时打基本功那套。

    初学武的幼童往往身形柔软,不少地方需要教授者近身矫正。陈志谦本没意识到此点,可当阿玲下腰的动作不够精准,他将手拖到她腰上,扶着她往后仰时,一只手几乎能握过大半的纤细腰肢隔着布料掌控于手心,触电般的触感传来,突然间他无师自通。

    这动作,必须得加练!

    虽然拍卖宴已经圆满结束,但后续种种交易的落实则需要慢慢进行。

    陈志谦将带来的人手悉数放出去,自己则坐镇蒋家总览全局,闲下来时指导下阿玲功课,每晚传授拳脚功夫更是雷打不动。在他的严格要求下,有些需要近身的动作更是一再加练。

    好在小王爷做人有原则,硬追究起来也不是他有原则,前世今生从未有过实战经历,他对待姑娘的方式尚存在于年幼时读过的那些书本中。什么“发乎情止乎礼”、什么“举案齐眉”、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经史子集这些话构成了他对男女关系的整个认知。

    不过小王爷天赋异禀,善于打破常规,明明心里什么都明白,真做起来时却没有那般严格遵守。但另一方面他又不想让阿玲受委屈,所以只能自己忍一忍,只加练一些不怎么过分的动作,太过逾矩的则给改了。

    不过这样她也是收获良多,那丫头的腰肢可真够柔软纤细,全身上下的肌肤就像是一块上好的奶酪,稍微重点便会烙上青紫。

    真真是水做的。

    两天功夫练下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改了许多招式。接触太过亲密的不行、太难的也不行。有过锻炼的人都知道,强度不够了难以达到效果,小王爷当然深谙此道。这丫头的身子骨的确有些弱,如何能让她在少吃苦的情况下强健筋骨,为此他也是操碎了心,只觉自己两辈子习武加起来所遇到的难关也没这一次多。

    每当烦躁时,那丫头的甜笑便如一阵清风般吹拂过他心田,瞬间抚平躁动。

    功夫不负有心人,小王爷天纵奇才,这般努力之下,一套完全适合阿玲的拳法终于被改出来。邵明大师鉴定过后,目露精光,向来波澜不惊的他接连说了三个”好“字。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王爷这套功夫,贫僧佩服。”

    显摆地看了眼李大儒,扭过头,他意味深长地看向蒋先。

    蒋先也并非食古不化之人,虽然心里想着齐大非偶,可若是小王爷当真能对阿玲好,他自然也不会阻拦。

    方才亲眼目睹过这套功夫,他自然也看出了些门道,他当然也知道小王爷用了些心思,这会又听邵明大师如此说,一直以来坚定的内心终于有了些许松动,或许小王爷能真的对阿玲好?

    可也不过是些许松动罢了,小王爷是何等身份,放眼整个大夏天下,没几个人能比他高。若是如此轻易点头,将来他心意改变,以蒋家力量甚至连与其对抗的资格都没。这可不是一般他可以拿捏的商户子弟,所以他才要更加小心。

    想清楚后他朝邵明大师点头致意,然后又朝小王爷抱拳:“有劳王爷。”

    “都是为了阿玲,无碍。”略微朝他点头算作回礼,陈志谦目光转向旁边小丫头,语调尽量放柔。

    “谢谢玉哥哥。”沐浴在他的视线中,阿玲低下头,双手在衣襟前交错,一副小女儿的羞态。

    小王爷终于是开窍了,阿弥陀佛。心下默念一声佛号,邵明大师目露欣慰。

    站在旁边被他显摆眼神扫到的李大儒也是气到不行,上前一步,他转移话题:“既然拳法之事已经说完,趁着王爷得空,老朽也说说另一事。”

    李大儒说得不是其他事,正是拍卖宴后的箫家毁契之事。当日小王爷责成账房手持令牌前去州府,跪迎金牌,听明白情况后知州潘成栋勃然大怒。他当然知晓官场上那一套,有些地方官员为图方便,随意篡改账目,有时甚至能将个满目疮痍的穷乡僻壤,账面上硬做成花团锦簇的锦绣富贵乡。

    可他与他们不同,出身贫寒他更明白最底下劳苦大众的辛苦,是以为官多年他兢兢业业,升任知州后更是严命本州官员勤政爱民。

    没成想在他眼皮子底下,竟会发生这种事。

    “寒窗十年苦读时,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圣贤之言倒背如流,等到为官时却恨不得朱门酒肉臭,岂有此理!”

    当即将州城府衙一应事物交给幕僚,他本人则是亲自带人前往青城。刚进城还没等到衙门,他已经命衙役于城门口张贴告示,凡在箫家毁契之事中遭遇不公者,尽可到衙门击鼓鸣冤。

    潘成栋此举并非出于冲动,即便刚听到时勃然大怒,从州城一路行来几个时辰,足够他冷静下来。按理说有小王爷坐镇青城,当地官员怎么都不会如此懈怠,莫非……很快他心下有了猜测。

    而入青城衙门,三言两语从当地官员嘴里套出的实话,则印证了他的猜测。

    “知州大人明鉴,不是我等不管,而是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也是我等贪心,先前没出事时,曾在箫家手里受过不少孝敬,这会东窗事发怎么也得给他拖上一拖。本打算做做样子,等明后日胡老爷找来,有了托词便正式开始审理,没成想就这样被大人知道了。”

    青城衙门里这堆老油条,面对潘成栋时一个个跟老鼠见了猫似得,心里那点小九九全都招了。

    “哦?你们这是打算再收胡老爷点孝敬?”

    “那哪敢,胡老爷可是生了个好姑娘,指不定以后咱们都得看他老人家面子过活,这不就想先卖个好。”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小王爷对蒋家姑娘的好,那可是有目共睹的事。寻常百姓不过是感慨下师兄们情深,顺带艳羡蒋家姑娘找了个好师傅,可放在这些善于钻营的为官之人眼中,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层意思。

    不管是小师妹,还是情妹妹,总之有小王爷这层大靠山在,胡老爷那便是青城的无冕之王。

    胡沈两家不对付?好咧,就拿箫家卖胡老爷个人情!

    这帮人!潘成栋被他们想法气消了。

    “枉你们在青城呆了这么多年,蒋先什么脾性还不清楚?他跟沈金山是一路人?”

    青城县衙中从县令到师爷,几位主事之人面面相觑,他们病急乱投医,好像是报错了佛脚。

    “这……这可如何是好?”

    正巧衙门外击鼓声传来,潘成栋一个眼神扫过去,县令瞬间明白了。

    “升堂。”

    上梁不正下梁歪,平王贪生怕死,带出来的多是贪生怕死之辈。潘成栋是个能臣干吏,他手下带出来的人干活也都是一把好手。不管平日如何,这会知州大人亲自监督,他们有十分力恨不得使出二十分,牵涉颇广的毁契案很快便被整理得井井有条。

    在小王爷钻研拳法的几日,他们已经将整个账目理顺了。一切皆按契书上所写得来,这可苦了沈金山,因着知晓生丝还有蒋家抽成拿得站不住脚,他特意将毁契金额定得极高,这会账目算完后,看着上面大笔数字,连县衙官员都有些瞠目结舌。

    他们家中也有桑蚕,只因身有官职才没跟箫家签订契书。当时觉得不错,这会想起来好后悔!

    更后悔的是本来还能伪造几份文书,可因衙门内都是自己人,一犯懒也没弄,现在知州大人不错眼地盯着,再找补也没机会了。

    曾经有那么一大笔银子摆在面前,他们却没有珍惜,难道这就是报应么?

    等到总账目算出来后,他们才知道真正的报应在哪。

    “知州大人,若是按账册上这样发下去后,只怕剩余的拍卖所得银两,不够小王爷征募军饷。”

    潘成栋也犯了难,为政一方他深知藏富于民的重要,百姓富足了自然也就没闹事的,到时政绩也好看,是以他想尽可能把箫家钱财留在本州,这也是他留下来亲自监督毁契之事的另一层原因。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削减给百姓的份额。

    可小王爷那边毕竟是朝廷派来,有些话也不好直说,思来想去他想到了自己的恩师李大儒。修书一封恳求他传个话,试探下小王爷态度。

    蒋家前院阿玲习武之处,当着几人面,李大儒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箫家原本捐一百八十万两,可账目上盈余只有一百万两,成栋正在为此事犯愁。”

    八十万两的缺口?想到自己盘下铺子那五百两,阿玲瞬间对这一数字有了更加清醒的认知。

    “好大一笔银两,不知箫家那还有没有多余的产业?”

    陈志谦摇头,“箫家已是强弩之末,再行威逼也是无济于事。”

    明明孙氏前面还找上门来,说要赎买铺子,玉哥哥亲自接待的他们。从青霜口中听到过此事,这会听玉哥哥如此笃定地说,阿玲心里有些难过,她不希望玉哥哥向着她以外的人,尤其还是箫矸芝所在的箫家。

    不过当着这么多人面,她还是强行控制住了自己情绪。

    “既然箫家那边拿不出银子,那只能从拍卖所得银子上下手。据我所知,箫家欠着玉哥哥、青城百姓以及我蒋家银子,既然有八十万两缺口,不如分摊在三者身上?”

    如果只是个小数目,那就蒋家吃下来,可八十万两着实不少,尤其是在蒋家刚捐出一百五十万两的情况下。

    阿玲是这样想的,可蒋先却不这样想。心下对小王爷有所松动,但他依旧不想欠他人情。

    “寻常百姓赚点银子不容易,朝廷的事并不能耽搁,这八十万两亏空,便从我蒋家账目里出。”

    话音刚落,小王爷便直接否认:“实不相瞒,本王已得箫家库房,当日阿玲也曾见过。其中资产之丰厚,远超此数额,这八十万两便从征募军饷中扣。”

    小王爷得了箫家库房?

    当日忙着安抚前院百姓,蒋先并未跟着进后院。而进了库房的阿玲,因得了那双玉环,心里有鬼也没有提及此事。暗卫嘴严,唯一有可能知晓此事的邵明大师,对于小王爷的事向来不多过问,所以这会在场只有他们二人知晓此事。

    乍听此事的其余三人,三位年岁加起来将近两百岁的老人,这会皆失去了以往的淡定从容。

    在他们惊讶的目光中,小王爷从容道:“如此,沈金山只捐一百万两,远不及蒋家一百五十万两,青城会首之职,还要劳烦胡老爷。”

    李大儒提及银两缺口,首先是欲借此事表明下自家爱徒有多能干,一点都不比那老和尚徒弟差。

    而后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希望借此试探小王爷态度。师徒日久,随着对阿玲了解越深,他对这个徒弟也越发喜欢。她没有他先前所收那些徒弟或天资聪颖或家世显赫,她只是个有些娇憨、天资平平的姑娘,可她对待学问的认真、以及遇到难题时咬着毛笔的天真小女儿娇态,却让他不知不觉间疼到骨子里。

    半生汲汲于名利,未得一儿半女,暮年代亡妻收下这么个可人疼的姑娘,不知不觉间他就将她当成半个女儿。明白小王爷心思后,蒋先那些担心,他这边丁点不少。

    而小王爷的回答则让他松一口气。

    “小王爷高风亮节,蒋某佩服,只是会首之职还得慎重考虑。”站在李大儒旁边,蒋先满脸拒绝。

    阿玲有些不解,“阿爹?”

    “为父年事已高。”

    蒋先叹息一声,想当青城会首么?答案是肯定的!可这份肯定得附加一个条件:再年轻十岁。

    不服老不行,随着年岁渐长,这几年他逐渐感受到精力不济。如今箫家落败,没有谁能动摇他在青城的权威,其实当不当会首都完全一样。

    他这样想,可不代表其他人也都这样想。在李大儒看来,会首之职就很不错。

    “并非墨某多言,以胡兄如今名望,当会首无人不信服。绸市琐事自有下属去管,胡兄只需总览全局,关键时刻点拨一二便是。”

    李大儒话中隐含的意思时,名头挂在那,高兴了想起来管两下,能有多麻烦。

    邵明大师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他从另外一个角度开始劝:“阿弥陀佛,胡施主乐善好施,这些年造福一方,虽非会首却早已尽到会首之职,如今不过是正个名头而已。即便胡施主淡泊名利,但也要为阿玲着想。”

    阿玲……事关爱女,蒋先坚定的心有所动摇。

    而处于话题中央的阿玲,此刻却完全改了想法,“阿爹年事已高,本该颐养天年,再让您为女儿操心,那实属于大不孝。会首之职……”

    没等她说完,提议后一直沉默的陈志谦突然开口,“会首之职,便由青城百姓公开推举。本王还有要事,就这样定了。”

    说完不等旁边的师徒父女四人有所反应,他敛起衣袖,大步流星朝院外走去。

    刚走出阿玲视线范围内,他脸色便阴沉下来。

    齐大非偶,不仅蒋先明白,他同样也明白这点。他喜欢那丫头,将来是一定要明媒正娶的,只是这婚事中间阻力不可谓不大。当然若他执意求娶,天底下也没人能拦得住。可娶进门后,别人会怎么看那丫头?

    并非他杞人忧天,珍贵太妃出身京中某著姓大族,娘家祖上世卿世禄,比之当今太后娘家显赫不知多少。先不说前些年她如何嚣张,就是皇帝舅舅登登基后这么多年,对上太后她依旧无半点恭敬姿态。

    除去太上皇帝的宠爱外,她背后如今依旧屹立不倒的娘家,也给予她很大底气。

    虽然敬爱太后外祖母,但他依稀觉得,活得珍贵太妃那般恣意、一辈子不受丁点委屈,才是最大的圆满,而他愿意尽最大可能给那丫头这种圆满。

    不过蒋家人丁单薄,那丫头并无嫡出兄弟可提携,蒋家庶支……有前世那些事在,他自然不会上赶着抬举那群白眼狼。思来想去,只有从蒋先身上下手。

    那早在运炭船上,那丫头表露心意后,他便一直在想着两人间的事,这几****已经想出一套可行的法子,而青城会首,便是这其中的第一步。

    没想到他一片好心,却被那父女俩联手拒绝。

    真是……玄色衣袖晃动的更为激烈,隐隐传来撕裂的声音,声响过后小王爷冷静下来。

    不管出于自尊还是其他,有些事他不会去解释,到最后该明白的人总会明白。

    踏马离开王府,他直奔青城县衙。

    昨晚给恩师送信的潘成栋坐在明堂上处理着州府送来的文书,时不时望向窗外,颇有些心思不定。这会功夫恩师应该已经问过小王爷,不知结果如何?

    很快他便知晓结果如何,因为小王爷亲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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