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中文网 > 皇帝他姐 >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

八一中文网 www.byzw.cc,最快更新皇帝他姐最新章节!

    ¥

    汉□□家原系平民,以他自己所言,正是“草根”出身。自幼便晓得偷奸耍滑,从胭脂铺里摸走官太太头上的钗子,拿回家里给阿母再醮做嫁资,长大后更是擅长偷鸡摸狗,镇日里同一帮痞子厮混。什么挖绝户坟、踢寡妇门,做起来可谓是轻车熟路,与一帮弟兄横行乡里,除了对阿母十分孝顺以外,人人提他竟都说不出个“好”字来。

    如此厮混到二十来岁,也没个好人家的儿女愿嫁给他。阿母只说老刘家就剩下他一人,催着他娶妻生子,他却推脱说时机不对,磨磨蹭蹭地不肯就范,最后逼急了,竟将原本有过首尾的一名寡妇的女儿领回了家,言辞凿凿地说那便是自己的亲女,若要子嗣,只命她守灶就够了,自己用不着结亲。荒唐之名传遍了十里八乡,人人都拿他当作个笑话讲。

    谁知有朝一日天地改换,秦始皇身死在巡游途中,秦二世刚刚上|位便做出了许多糊涂行径,毫无乃父风范。天底下由此掀起了壮阔波澜,非但刑徒尽揭竿,六国旧部也纷纷起义,天下动荡。

    便是在这种风雨飘摇的时候,一向游手好闲的刘向竟默不作声地整顿了自己的一群手下,带着那群混子离开了家乡,不知去向。数年后人们再听说他的名字时,他已成了楚怀王手下,与那武信君项羽齐名的一员大将了。

    武信君十分欣赏□□,和他着实是称兄道弟了一段时间。然而两人手下谋臣却十分不合,总是趁机挑拨两人关系、将对方说成是己方的生死大敌。武信君本不欲听信,谁知在他要杀掉做幌子的怀王时,□□竟十分反对,两人因此失和。

    武信君为人勇猛,手下又多精兵良卒,贸然与他对上并非智计。然则□□夷然不惧,只凭着自己喜好做事。恰在这时,一名新的敌手撞进了武信君严重,代替刘向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正是那从泗水县出身、抢在项羽之前进了函谷关,占了中川郡的沛公刘季。

    武信君被这一意外气得肝疼。怀王原下诏过,“谁先入中川,谁便是中川王”,武信君虽与刘向敌对,可是若说这乱世中能令他认同的枭雄,也唯有刘向一个罢了。这中川王的名号,要么便是他担着,要么便是给刘向来做,怎么竟落到了一个仅有着好名声、家世资历还不如刘向的地痞流氓手中?而刚好刘向也得知了此事,便派信使密会武信君。他自起兵始便对刘邦怀着敌意,很是抢了对方手下的几位人才,如今双方正是一拍即合,齐心协力,将这还未来得及酿成火候的中川王湮灭在了历史的尘埃中。

    待到天下初平,双方的矛盾却又变得一触即发了。武信君执意要杀怀王,与刘向决裂。两人在吴川、中川一带打了近十年,□□才以一计“四面楚歌”引得楚军失去战役,进而亲自率人追击项羽,直至吴华江前。

    □□劝武信君归降,武信君却朗声笑道:“我自为霸王,焉能对一竖子垂首!”遂一拍马头,饮剑而死。他那匹乌骓马瞧见主人死了,十分悲伤,竟长嘶一声,背着主人跳进吴华江里,至此成就了一段传说。

    □□垂泪,伤心了数日,才在群臣劝说下登基为帝,国号立汉。后来又因听说了项羽与其姬妾虞氏的生离死别,感念之下,做出了道“霸王别姬”的千古名菜来。

    □□身上的传奇故事,足以史官奋笔三天三夜、说书人说掉一缸茶水也讲述不完。他开创的惊人伟业、提出的官僚体系、留下的教育方针,等等等等,皆是能流芳千古的事迹。然而任凭他再如何伟大,有一件事却是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的——他老刘家,切切实实地是出身“草根”,并且还是草得不能再草的“草根”。

    因为草根的出身,哪怕□□本人再雄才伟略,许多事情也是无法面面俱到的。□□本人是一脉单传,本身无甚牵挂,可是偏偏老娘改了嫁,这继父的家人、同母异父的弟妹以及老娘本身,才是最值得头疼的。偏巧他继父也是乖觉,言说承受不住天子的福气,便触柱死了。他阿母因着连生几个孩子,总是病歪歪的,没几年也撒手去了,临去前只恳求□□,看着那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份上,赐了几人国姓。这几位所留下的后代,并着□□本人庞大后宫所诞下的数十位子嗣,变成了刘氏宗族绵延的开端。

    为保持宗族的“活力”,□□下令除封邑外,藩王诸侯不可拥有丝毫俸禄。而他又为彰显宗族的“尊贵”,定下了“推恩令”,要求诸侯藩王尽量分摊领地,除承嗣者外,其余须降等封爵。这样绵延了百多年,除了如吴川王这般食一郡俸禄、却不能插手郡中事务的藩王外,余下的便都是如同刘盼一般,空有爵位降等相传、最后却连饭都吃不起了的宗室了。

    ——更有甚者,便如那在吴川一役中立了功的刘如意一般,因着祖上爵小,传至如今早成了平民,连宗族祭祀时都不敢去了的。

    刘颐手里捧着一卷史书,用心认着竹简上的字迹,听着阿弟在旁边的朗朗诵读。此时距战事平息已有四五日的时间,姐弟俩自来元都,竟也有半月时光了。然而这短短十几天内所发生的事,却比姐弟俩此前数年所经历的都要复杂多变。他们虽享有了尊贵的地位与舒适的生活,可是是好是坏,倒还难料呢。

    刘颉读着读着,忽然声音一磕,停了下来。他身边的太傅原是田丞相所荐,才学出众,为人亦十分平和,见状便道:“殿下莫非不认得这个字?这是□□所创的字,上‘明’下‘空’,音同‘赵’字,却是日月当空、普照大地的意思……”

    刘颉认真听着,刘颐听见了这句话,不禁感兴趣地道:“日月当空、普照大地?听着意头是极好的。”

    太傅道:“□□当年造了这个字,是想着要把它当作年号的。然而年号年号,自然要念在嘴里琅琅上口、写起来也要顺当明白才行,这字意思虽好,可是天下除了□□,又有谁人认得呢?是以换了下来。不过这字倒是也流传下来,因着有那穿街走巷的说书先生传唱,如今天下虽说不上是人人都认得,却也人人都晓得有这么个字了。”

    刘颐笑道:“这话说的没错,我在家时也仿佛听过的。”

    太傅这几日与她姐弟俩稍熟,对他们的认真努力与绝好天赋颇有好感,再者他年近六十,为人也向来端方,不怕传出个什么谣言来,态度便亲近了几分。如今听见这句,也笑了起来,道:“说起这个字,余倒想起一件趣事来,公主可听说过那位在吴川战役里割了王爷首级、立了奇功的开国元勋之后?”

    刘颐点点头,好奇看他。太傅也不卖关子,道:“他如今却是出了名了,家世过往却也被翻了个底朝天。听闻祖上原是姓戚的,因曾救过□□性命,才被赐了国姓。爵位几代下来,却也渐渐没落了,只是祖父不知如何入了当时吴川王的眼,将庶女嫁与了他,细细算来,辈分上还是吴川叛逆的外甥哩。他出生时正是清晨,月儿未落而朝阳已生,光芒普照大地,是以便用了这个‘曌’字……”

    刘颐听着,总觉得有几分古怪:“……这字不是□□造来自用的么?起名时怎却不避尊讳?”

    太傅脸上有了几分肃容,叹息道:“□□曾说,自己本是草根出身,能做天子便是偌大的福气……然而世事月满则亏、水盈则溢,福气够了便不要妄多奢求,便定了国孝只守四十九天、凡天子家可不避尊讳的规矩。不过虽这么说着,该守的也还是要守着,只是有关□□身上,除非是不恭不敬,否则也都算小事罢了。”

    姐弟俩听着,对那位百多年前的祖先更是起了几分景仰。他虽只活到四十多岁,可是千秋功绩,却是传唱巷间、无人抹灭的。

    又学习了一会儿,结束了今天的课业,太傅便告辞出了宫。刘颉自己在太极宫|内温习课业,而刘颐自己回了玉藻宫里,换了个地方,继续听人说那传奇义士刘曌刘如意。

    对刘如意,刘颐身边的宫女显然比刘颉的太傅更感兴趣。她们长年处在深宫之内,除了朝堂上的事能偶尔听一耳朵,外间的事情却只能从每年新进的宫婢黄门口中听说一二了。护卫宫廷的虎贲军尽管也有许多高大猛士,亦在边疆立下过赫赫功绩,可是若同身世飘零、事迹传奇的刘如意相比,就要显得失色许多了。

    流言蜚语向来是个不可掌控的东西,一件好好的事情经过千百人的口,必定要增删上许多、又要横生出许多枝节。从太傅口中听见的传闻,显然与春华听见的要不同许多。刘颐盘着脚坐在榻上,一边往口中塞着点心,一边听着春华伶牙俐齿地倾倒着自己打听到的东西。

    “……那刘如意可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听说他足有三头六臂,脚下踏着两尊巨力神灵,走路不需使力,自有神灵扛着两腿前进。他生得青面獠牙,一头蓬乱怪发,遇见水就要变作蛇头,要人性命的!……那一双手更是了不得,指甲比刀刃还利,那吴川叛逆的人头,便是他用一双手给割下来的……”

    瞧着她绘声绘色的表演,刘颐顿时扑哧一笑,点心一丢,笑道:“你说得这样详细,难道是亲眼看见的?”

    “奴婢虽没亲眼瞧见,可是听人说了那么多遍,和亲眼瞧见又有什么分别呢?”春华笑嘻嘻地道,转身又搬出一碟新的点心来,却是刘颐并不爱的口味,“——午膳将至了,陛下少不得要宣殿下去太极宫中用膳,现下还是少用些——咄,公主可莫嫌我多嘴,奴婢可不想招了青杳姑姑的骂呢!”

    “叫什么姑姑?生生叫老了,听见你叫我姐姐,方不会再骂你呢!”青杳刚巧进来,闻言便笑骂了一句。她挑人眼光极好,既符合了刘颐的要求,又对她自己十分顺从,管理起来很是方便。

    春华面上只是笑:“姐姐这话要让太极宫里的人知道,还不晓得要揉碎多少帕子呢!人人都想做那有品级的姑姑,偏偏姐姐促狭。”

    青杳道:“今日我可要夸你一句,真真是学聪明了,知道随机应变了呢。”行礼罢了,又对刘颐道:“她有句话倒是没有说错,今日陛下定是要宣公主入太极宫中伴驾的,公主若是胃口不佳,可算不得什么好事。”

    刘颐有些讶异:“我刚从太极宫里回来,怎么没听说今日有什么饮宴?”

    青杳笑得开心:“是陛下临时才定的呢。”她扫了春华一眼,春华立时知机,走了出去。

    青杳这才道:“我从前面得到了消息,徐太仆留在玉华川外监督坑杀,几名虎贲都统却带着吴川王家眷并那义士刘如意上京来了,今日方至元都,早朝时被陛下接见了。不过言谈了几句话,陛下却好似对那刘如意十分欣赏,当即便要认了义子,却又被其推辞了……然而不知说了什么,陛下面上竟无殊色,又说要认外甥,那刘义士才应了……我瞧着,今日中午,保不齐是要请他来顿家宴呢!”

    刘颐讶然起来。自从青杳剖白心迹,两人关系便亲近了许多;况且这种事上,青杳是断不会骗她的……可是刘盼为人,她做女儿的又怎能不知晓?便是对亲子也是淡淡的,又怎么会对一名血缘淡薄到几近于无、又未曾谋面的少年一见如故呢?还巴巴地上前去认义子,义子没认成,又要认外甥……

    她猛然看向青杳,声音里有着自己也没发觉的颤抖:“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青杳微微摇头,看了眼太极殿的方向,轻声说道:“只是恍惚听见有人提了一句……那刘如意,相貌与陛下,竟然是极为相似的。”

    ……刘颐的脊背瞬间僵直起来。

    半晌,她才吐出口气:“叫|春华进来。”

    这种时候,还是要春华管用些。

    待春华进来了,她便直白问道:“你打听了那刘义士的传闻许多天,一日比一日说得离谱,可知道他家住哪里、年纪又有多大?”

    春华瞧着她神情严肃,便仔细搜寻回忆,斟酌着答道:“家里说是就住在新季附近一县城里的,奴婢也不甚清楚……年纪,却是不太确定,有说加冠的,有说年届而立的,也有说不过十多岁的孩子,还是个毛头……”

    刘颐呼出一口气,又道:“你出去罢。”

    青杳侍立在旁,观察着她的神情:“……殿下可是想起了什么?”

    刘颐摇了摇头,神情烦闷:“……我阿父虽常常往来新季,可是……再说吧。”

    也只有看了那少年的模样,才能真切地确定自己的猜测了。

    只是不知阿父……究竟是不是,真的有给她添个兄弟呢?

    -

    至午膳间,太极宫中果然来人叫刘颐过去了。

    刘颐幼时日子过的苦,年已及笄却还身量尚小、发上无光。这段时间被山珍海味并珍贵补品调理着,也渐渐养出了点气色来,皮肤头发都有了光泽,脸也眼见得白|皙红|润起来。

    她只带着青杳去了,至太极宫中,却先见着了阿弟。刘颉站在殿中,似模似样地给她唱喏:“阿姐安,请阿姐上座。”

    刘颐佯怒地拍了他一巴掌:“一边玩去。”

    刘颉只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姐弟俩嬉笑一会儿,刘颉忽地压低声音,抱怨了一句:“……拂煦那老太监,老是凑到我身边说些奇怪话,方才假托阿父的意思,把我叫到这里,问了我半天,尽是问那刘如意的事……”

    刘颐的手指不禁一紧:“……你可知那刘如意是谁?”

    刘颉嘟着嘴,满脸不高兴:“阿颉的记性还没那么坏,难道不是老师今日提过的,以‘曌’为名的那个人么?那老太监说,刘如意仿佛与我家是有些渊源的,保不齐要叫个‘大兄’。阿姐,我们要多个阿兄了么?”

    刘颐顿时心神不宁起来。拂煦都这么说了,难不成那刘如意年岁确是比她大?不由得道:“呸,这是怨你阿姐不是阿兄,赶着要去认个兄长呢?”

    刘颉讨好地笑道:“阿姐最好了,我只要阿姐就够了。”

    两人说着,忽而听到有人在旁边一嗽。一名小黄门轻声提醒着:“殿下,陛下携公子将至了。”说罢,便悄无声息地退走了。

    不消说,这也是拂煦的人。前朝的事情对这些太监宫女而言几乎没有秘密,既然口中叫着公子,那传说中的认亲……应当也是真的了,

    刘颐此刻思绪复杂,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想着若是自己猜测成真,又当以何面目面对阿父?一时又努力回想着过去听过的只言片语,自记事时起的点点滴滴,想要从中甄别出有用的线索来……

    她出神地站了一会儿,便听见了脚步声。刘颉不安地拽了她一把,刘颐才回过神来,也来不及看眼前人长什么样,并着阿弟盈盈行礼:“阿父。”

    “阿颐,阿颉。”刘盼声音温和地自头顶响起,每说一个字都仿佛要迸溅出高兴的火花,“过来见过你们阿兄——如意,这是你的弟妹。”

    刘颐握了握拳,直起腰来。却听到一道清澈声音,悠悠响起:“尚未序齿,陛下缘何如此着急?”

    这语气似乎有些耳熟,刘颐不禁抬头望去。却见一身材高瘦的布衣少年正微笑站在阿父身旁,那年轻与成熟的两张脸上,极为相似的五官灼灼耀目。

    他有着一双狭长黑沉的眼睛,望着人时仿佛能洞悉人心。两片薄唇微微抿起,唇角勾出一笑:“我姓刘,名曌,开平八年生人,家父去前曾为我取字如意,望我一生遂心如意。”

    刘颐只觉得自己浑身血液都要冻结,头脑有些懵然,下意识地一笑:“……我也是开平八年生,至五月便要及笄了。”

    “好巧。”少年弯起双眼,粲然一笑,“我是十月生的,倒是小了公主几月了,不知如今可有这个福气,认殿下做了阿姐?”

    ……十月生人,小了自己五个月!

    刘颐已分不清自己如今究竟是个什么念头了。她勉力露出笑容来,听见自家阿父高兴地道:“谈什么福气,正是姐弟两人!……”

    剩下的话,刘颐便有些听不清楚了。她心不在焉地低着头,忽然感觉手心一暖,却是阿弟牵住了自己的手。迎着阿弟担忧的目光,她微微摇了摇头,头脑又重新清晰起来。

    管他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亲兄弟呢,阿父这般好面子,难道还能光明正大地把人认回来?便是认回来了,可又怎么说?承认自己曾经私德不修,养了外室?……这恐怕要比杀了他还难过。

    可是十月生人,十月生人……那时候阿母还在怀胎,阿父竟然就养了外室……可是不对,阿父哪儿会有那余财?况且以阿父秉性,若是在外面真的有了心爱之人,断然会直接迎娶回来,又哪里会养在外面……

    若说是什么姘头,可就更不靠谱了。刘盼被推举为皇帝,凭的就是品德高尚。他或许会在外应酬,可是向来洁身自好,不肯多碰外面的女子一根指头的……

    想来想去,她竟想不出一丁点阿父在外另结良缘、生下孩子的理由。可是看着刘如意的模样,虽谈不上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是偏偏又十分相似……

    她不禁又对着少年看了一眼。少年察觉到她的目光,便对她又微微一笑。这么一笑,却又显得和刘盼脾气秉性皆截然不同了,仿佛身上自有一股贵气,不像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孩子……

    刘颐忽然想了起来,自始至终,刘盼或许对刘如意的出现显得十分欣赏和欢喜,可他却从未暗示过刘如意与他们一家有什么关系!

    她顿时懊恼起来。她想来想去,总钻在刘如意与刘盼实为父子的牛角尖里,却忘了以刘盼这么个骄傲好面子的脾气,如何能容得下自己人生履历中有丝毫污点?若那刘如意真是自己兄弟,恐怕不说在朝堂上就要认义子,连面恐怕都不会愿意再见一次!

    ……可她又是怎么才会产生这种误会的呢?

    想来想去,却是青杳先产生了这种误会,又将误会传达给了她。可是不单青杳,连拂煦瞧见刘如意的容貌,也以为他就是阿父遗落的子嗣……

    他们都不曾了解阿父的脾气,才会产生这般的误解。

    刘颐松了口气,也对着刘如意善意一笑。若不是有父子的血缘,以刘如意与刘盼远到微不可察的血脉,竟能拥有这般相似的面容,也算得上是十分惊喜和难得了。她此时却是有些明白了为何阿父要认义子、义子不成又认外甥了,实在是刘曌声名已起、又立下了偌大功劳,日后定然会前程似锦,这样白白送到手里缺人的刘盼面前,焉能有不抓|住的理由?

    刘盼的确是因此而感到十分的高兴。他有一子一女,儿子虽然不肖母亲,却也并不十分肖似他这个父亲;女儿虽长得像他,可是毕竟是个女孩,看着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因干农活而显得皮肤黑糙,总觉得有几分别扭;刘如意却不同,两人未曾谋面、血缘也淡薄到难以追述,却偏偏长得十分相似,如同父子一般……还在他最艰难的时刻,取下了平生大敌吴川王的人头,焉能不是上天降下的福兆!

    就连姓名上面,刘盼也能找出对自己有利的方面。曌是个什么意思?日月当空,普照大地,可不就是在宣示他这君主的威严?如意又是个什么意思?事事如意、万事如意,可不就是在说他将如意顺遂?

    对刘如意,他可谓是越看越爱,怎么看怎么顺眼,连自己的亲生子女都要暂时撇到一边去了。他命人传膳,又亲自将刘如意叫到自己身边坐下,刘如意以礼仪推辞,刘盼也丝毫没有怒气,反倒觉得刘如意处处都好,连这礼貌也十分招人疼爱。问出他父母自幼双亡,是由师尊抚养长大后,更是感叹他的身世,深觉自己应当借此施恩,对刘如意好上再好。

    刘颉毕竟年纪小,又十分懵懂,吴川的战事距离他还十分遥远,对阿父接见的功臣也没什么感觉,反倒是黄门口中偶尔提到的“身高八丈,来去如风,青面獠牙”的英雄义士令他十分感兴趣。他坐在刘颐身边,便不停地干扰她挟菜,不住地问着:“阿姐再与我讲讲那义士的事情罢!”

    刘颐敲了他一记,奇怪道:“你竟不知那义士是谁?”

    刘颉撇了撇嘴,道:“义士多的很了,我哪里又能认得?不说那史书话本上有的,便是近在眼前的,便有一青面獠牙的、一脚踏大力神的、一嘴爪锋利,如同鸟兽的……还有那对面坐着的人面兽心的,我哪里能一一认得?”

    “……”刘颐不禁默然半晌,最后干巴巴地道:“如何说他人面兽心?”

    毕竟还是小孩子,她自知道义士只有一位,便是对面坐着的刘如意,可是刘颉却分不清楚,只把种种传说都分了开来,各自以为是不同的人。

    那些传说也是真真可笑,人哪儿能有青面獠牙?又怎么会有八丈高?若刘如意真的有八丈高,恐怕用不着潜入吴川王的营帐,那营帐还盛不下他半边身躯罢……

    想着想着,刘颐不禁笑了起来。笑容尚未扬起,却又听见阿弟在旁振振有词地道:“你看他长得与阿姐如此相似,人面却是偷来了。可是我又看他觉得十分讨厌,一瞧见他便恨不得他从眼前消失,自然就是兽心了。”

    刘颐唇角的笑容又收敛起来。

    阿弟年纪虽小,心思却通透明亮,看人是看得极准的……他上次这么说一个人的时候,仿佛还是在看见徐二郎时……

    她又抬起头来,向着对面席上看了一眼。

    刘如意正说着自己是如何潜入吴川王的营帐、割下他人头的,与刘盼相似的脸上正带着轻微笑意。那笑意到达唇角,却未至眼角,容色冰冷,笑容轻嘲,仿佛口中说的不是在割一名藩王的人头,而是在以厌弃的神色说起一道并不喜欢的菜一般。

    而在刘颐投来目光的那一瞬间,他又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一视线,目光与她相对,笑容也真诚起来。

    刘颐收回目光,心不在焉地咽下一口饭菜。

    她无意走上朝堂,更不用担心刘如意会是阿弟的对手。可是无论是敌是友……刘如意此人,都必定绝不简单。

    -

    吴川战事尚未兴起波澜,便在短短时间内得以平定。因吴川王的准备皆是在暗中进行,那些兵卒又都是消掉户籍、无宗无族的人,是以不但元都百姓,就连吴川百姓自己居然也没有多大反响,仿佛吴川王的反叛给他们带来的只有几日的紧张,余下的便只有虎贲的威名了而已。

    战事平定得如此儿戏,却是连虎贲军的将领们自己也没能想到的。他们虽有把握将吴川王打得溃不成军,可是事情竟然成功得如此轻易,却是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吴川王本身就是叛逆,因此更怕别人去反对自己,这个主心骨做得可谓名副其实。平日里自然一呼百应,指哪打哪,可是主心骨若是没了,结果便是如同这样,防线土崩瓦解,十万兵卒尽皆坑杀。

    在这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的,自然就是刘如意了。他仿佛一个天赐的变数,降临在刘盼最需要的时机之中。相貌还在其次,只谈他的作用,便能让刘盼紧抓不放了。如今战事平定,又要论功行赏,除了徐太仆被封了千户侯、又调任郎中令以外,其余人皆论功行赏。刘如意身份特殊,被天子认了外甥,又亲手割下吴川王的人头,立了奇功,也被封了千户侯,封号宜川,可见天子恩赏。

    刘如意身世孤苦,日子过得比刘盼还是奉川侯时还要凄惨,不然也不会潜入吴川王的队伍做火头军。刘盼下令为他择址新建府邸,那之前却只好暂住万国馆中,只是日日进宫面圣。

    刘颐只见过他一次,之后便开始忙碌自己的事情,也不再陪着刘盼用餐了。想成为一名合格的长公主,她要学的还有许多,不光是认字读书,光是礼仪方面,就够她训练个许多时候了。青杳又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方子,每天催她尽力保养,争取将这一身农妇似的黑糙皮肤去了,早日养出细皮嫩|肉来。

    刘颐过得苦不堪言。她本是乡下长大,哪儿懂得了那么多规矩?如今不但连坐姿站姿,便是连跪|姿睡姿、声调语气都要从头开始,每一分钟过得都十分折磨。如此过了几日,她耐性终于告罄,踢掉脚下木屐,盘腿坐在了地上,恶狠狠地道:“我若不学,又能如何?”

    青杳脸上满是轻柔微笑:“学与不学,只在殿下一念之间,殿下却缘何不愿去学了呢?”

    “行礼姿态也便罢了,我晓得这是贵女的脸面,需要谨之慎之。”刘颐说着,只觉得嘴里发苦,“可是这睡姿一类的,又有什么用呢?难不成我自躲在帐子里睡大觉,还能有人掀开看我不成?”

    青杳笑道:“自然不会。可是公主下个月便要及笄,虽说我大汉公主成亲多晚,可是眼见着公主没有几年就要嫁人了,训练这睡姿,可不正是给夫君看的么?”

    刘颐不禁面上飞红,瞪她一眼:“为何要给夫君看?乡下婆子可没那么多规矩……”

    “是以她们只能做乡下婆子,而贵女是为贵女。”青杳轻柔道。

    刘颐咬着牙,恨恨道:“若是早料到这一天,我便拼死也不要让阿父进京,好爽快做我守灶女去。”觑得青杳脸上变色,又道,“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能做公主便是天大的福气,我也得安心使自己配得上这位置才行。”

    青杳只是微笑:“殿下明白便好。”

    “只是我若行为举止皆与贵女一样,我与寻常贵女又有什么区别呢?”刘颐跳了起来,赤脚在光滑地板上走着,扬手舞袖,看着那宽大袖幅从空中飘然而落,“我是阿父嫡长女,日后的长公主,又不是寻常贵女,为何要按照寻常贵女的模样行|事?我既是公主,便是贵女中的领头人,我做什么事情,也只有被人捧着说对,万不会有错的。我是长公主,天子之女,做什么都是对的,又哪儿会有人去置喙?——青杳,这睡姿什么的,我可不要学了。一应礼仪,只要会便行了,横竖我是乡野出身,人人都是知道的,就算偶有失仪,拿着这个也做不了噱头。”

    青杳忍笑:“殿下说的是。”

    刘颐开始眉飞色舞:“我所说的,自然便是对的。在家里时,就是阿父也要听我的呢!——哼,倒是我那位阿母,是该好好修习一番这些礼仪了。我旁的不怕,只要不失仪就行了,可是阿母,却要谨防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哩。”

    说着说着,她又停住脚步,严肃道:“这般说着,却是非得送你过去不可了。旁人我是都不放心的,唯你侍奉过先帝,阿父也是称赞过的,许是还压得住阿母。我|日后及笄,恐怕没有多少京都贵族愿意来看,到时候还非得让阿母过去压场面不行——哎呀,青杳,旁的话也不用多说,你快快去收拾行李,赶紧搬到椒房宫里去住,日日督促我阿母改头换面才行!”

    青杳顿时愕然,窗外却蓦地传来一声忍俊不禁的笑来。刘颐顿生警惕,三两步走到窗前,提起木屐向外看去:“谁!?”

    青杳这才意会到刘颐方才是在与自己开玩笑,可是这深宫之中,又哪儿来的男人?不禁也警惕起来,扬声唤道:“春华!秋实!”

    “阿姐不要唤人,是我来了。”糯糯的声音响了起来,随即刘颉的小头颅便从窗台下伸了出来,满脸沮丧地道。刘颐心中疑窦丛生,又有些哭笑不得:“你躲在这里作甚?”

    刘颉左看右看,偏偏不敢对上刘颐的眼睛,两根手指对在一起一戳一戳的,俨然一副心虚的模样:“这,这个……我若说了,阿姐可不准骂我。”

    刘颐打量他一会儿,忽然发现了不对。刘颉如今才五岁大,便是拿手攀着窗台,也不过刚刚能看到眼睛,怎么如今却平白高了许多,连脖子都能看见了?

    她扔下木屐,把住阿弟胁下,就要把他给抱进来。刘颉慌乱一挣,不知踢到了哪里,下面便传出一声痛呼来。

    刘颐面沉如水,将阿弟抱进屋里放下,冷冷问道:“是谁?”

    “阿姐不要唤人,是我来了。”

    犹带着委屈和撒娇的声音响了起来。紧接着,一幅刘颐再眼熟不过的面容,便从窗台下缓缓冒了出来。

    ¥

    作者有话要说:万字更新奉上!

    为可怜的刘小弟点个蜡233333

    下一更大概三千字左右,明天上午更~

    码完这章作者就苦逼地去期末考试了QAQ求祝福……

    作者专栏求收藏~

本站推荐:魅王宠妻:鬼医纨绔妃神医毒妃兽黑狂妃:皇叔逆天宠神医嫡女误惹妖孽王爷:废材逆天四小姐好色婶子绝色毒医:腹黑蛇王溺宠妻明朝败家子3岁小萌宝:神医娘亲,又跑啦!嫂子的诱惑

皇帝他姐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八一中文网只为原作者七尾八爪九条命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七尾八爪九条命并收藏皇帝他姐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