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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6)、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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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的目光刚刚落在那面门板上,他眼中不禁又流露出惊讶神情。。

    因为恰在此时,那门又开了,林杉还是以刚才那个样子坐在里头,目光笔直扫出来,在江潮身上停了一下,又偏移到一旁地上那个木框架上,忽然叹了口气。

    刚刚睡了一觉的江潮惊醒过来,似乎比之前要精神了些,看着林杉叹气,他却是微微一笑,说道:林大人,属下知道你一定还会想办法送我走,你有的是办法,但属下现在想用一样东西,换你的决定,免得大家都折腾,。

    林杉平静开口:我不想要你的任何东西,你回去,把命给我留着,便足够。

    他丝毫不给江潮讨价还价的机会。

    江潮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在他开口拒绝的同时,已经费力的从怀中掏出一样用厚油纸包着的东西。抖开油纸,他凌空捏着里面包的一封信,然后大声说道:或许林大人自己都已经忘记了,在你焚毁的几捆书中,还夹藏着一封信。

    林杉目色平静地扫了一眼那封信,淡淡说道:我自己写过的信,自己怎么会不记得内容。你现在所凭仗的筹码,对我而言,只是毫无价值的东西。

    江潮笑道:不,这不是你写的,是别人写给你的,虽然属下只能看到信袋上的落款,但见笔触娟秀,似乎是佳人鸿书。

    江潮虽然在笑,但他说出这番话,除了颇用了点心思,自己也是捏着一把汗。话说到了这个程度,再动不了他的心思,自己也就没辙了。

    林杉果然眉梢一动。

    扶他坐稳的九娘此时也是想起一个人、几件旧事,神色跟着一动。

    焚书是我自己的事。林杉缓慢开口。但语气可不太友善,你怎么可能拿到那里头的东西。

    你的另外一个属下拿到的。江潮心中微喜,看来林杉已经动了念头,而我,是从他那儿拿到的。

    林杉忽然冷笑出声:你不要命,还不要脸。

    江潮闻言干笑了两声,喃喃道:属下曾也思考过一个类似的问题,要一个人放下脸皮,比要一个人放弃性命,哪一种最容易?后来我想明白了自己认同的观点。如果一个人连死都不怕,还怕丢了脸面?

    林杉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我相信求生的意念比求死的意念更珍贵。我身边需要敢于求生的人。

    他刚说完这句话,大帐外忽然有一阵大风撞了上来,虽然军帐足够结实,但还是有不小的风从帐帷接地的一条缝隙里钻了进来,扑到林杉车前。

    吴御医眼疾手快。啪—一声关上了车门,内嵌式的车门,具有很好的密闭性,车中几人,连头发丝都没有被风惊动丝毫。

    九娘舒了口气,感激地看了吴御医一眼。然后又看向林杉叮嘱道:起风了,要当心。

    林杉迟疑了一下:江潮还在外头,他的伤跟我大致相同。。

    吴御医想了想后劝道:还是写信说吧。我可不敢再开门了。

    林杉摇了摇头,但好像不是在否定吴御医的提议,而是在否定自己的什么心绪,然后沉默起来。

    吴御医面现犹豫神情,虽然未得到林杉的回应。他还是侧身从那盒子里又取出纸笔来。林杉看着吴御医摆好笔墨,却良久也未动手。

    沉思了许久。他忽然叹息一声,像是决定了什么事,缓缓说道:吴医师,请你为我代笔。

    吴御医闻言,连忙将摆在林杉膝前的笔纸又挪了回来。谨照林杉的口述,写好一张字条,吴御医正要转身将字条投递出去,忽然又听林杉说道:希望廖世能快些到达,车上的药快不够了。

    吴御医愣了愣神,问道:这些要不要也写上,其他书友正在看:。

    不必。林杉松缓双肩,疲倦乏力地往九娘身上靠紧了些,只是我的牢骚。

    九娘感觉到衣服外有湿意沁了进来,心中顿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颤着手绕到林杉的后背轻轻抚了一下,待抽回手,就看见手指上的那抹淡红,她顿时惊得呼吸急促起来。

    他后背上伤处沁出的那种淡红液体,不只是刚才把身上的轻丝质衣裳侵透,此时也有一些沁过了外头罩的这件篷衣了。

    林杉此时身体与九娘贴得极近,他后背的伤,外创面又那么严重,不需他睁眼去看,就已能清楚感觉到九娘的动作。

    已经闭上眼睛的林杉感觉到九娘忽然变得起伏起来的呼吸,忽然开口轻声说道:酒儿,烫伤就是这样,不信你等廖世回来了自己去问。如果到了真正结硬痂的时候,那就是快好了。

    九娘闻言,只将信将疑的看向吴御医,就见吴御医在稍微迟疑之后,默然点了点头。

    烫伤分水烫和火烫两种,而火烫的结果最为严重,但吴御医在宫廷当差,几乎不会碰到这样凶残的伤情,实治经验并不厚实。不过,当他想起廖世那宛如缩水了的形象,不知怎的,他竟心生一种信心,觉得这老头一定有好办法对付各种凶残的伤情,包括火烫伤。

    ……

    当护送林杉的骑兵队面临乌云遮顶,阵风扫狂雨的剧烈天气变化,必须停下队伍行程扎营为守时,相距数百里外的京都东郊海岸,大雨也是泼降得如起了躁人脾气。

    分量不小的雨滴从云端出发,前赴后继冲击着柔软的沙滩,卷起细股的流沙,然后分散倾斜滑入大海,使靠近沙岸的海水也变得污浊起来。

    莫叶在冒雨捡回发带后,顺势就把头发拢到脑后,随手一扎。她刚转身走回,就看见桌旁喝茶的四个人正好站起身,朝她走来。

    但她与他们,只是擦肩而过。

    回到燃着炭火的铁盆旁,莫叶很快又烤得浑身暖融融。侧目看过去,就见那四人的黑伞还靠立在四条桌腿旁,但那四个人去了良久,也都还未回来。。

    围坐在火盆旁的人一开始都以为那几个人是茶水喝得多了,需要解决一下个人问题。作为店主,本来至少得有一点为顾客考虑的心意,但这四人从一开始坐进铺子里来,浑身就隐约透着丝古怪,茶铺老板心存警惕,也就没有提醒他们打伞。

    反正茶钱他们从一开始就给了。

    但见他们良久未回。火盆旁的几人也忍不住议论起来。话头传来传去,最后还是回归到了武馆弟子这个层面,然而问了一圈。也没人看出他们是哪家武馆的弟子。

    茶铺老板还是遵从自己最初的观点,认为这可能是来自某个新开武馆的弟子。

    有一个茶铺伙计忍不住道:他们去了这么久,不像会是做那啥……他们有伞不用,现在应该淋得够透了。

    另一个茶铺伙计连忙接话,迫不及待的说出自己疑惑琢磨了好几回的一个猜想:难道是他们的伞里头有什么秘密?差不多所有人的伞都坏了。就他们手里的伞还完好无缺。

    他们是武人,谁敢动他们手里的东西?何况布伞又没纸伞那么容易坏。茶铺老板看着蠢蠢欲动的伙计,斥了一声,顾客的东西,不要乱动,记住这道理!

    茶铺老板本来还想说几句话。但考虑到在场还有几个顾客,便忍下了这层意思。

    ……

    那四个杀手走向了一面礁石的侧面,然后就纵身闪了过去,好看的小说:。

    他们当然不是要跳海。足下在嶙峋古怪的海岩上几个突拉牛牛一连触碰,四人最后落在了停靠于礁峭后一个视觉死角里的一艘船上。

    猫腰进了草席交叠而成的船篷里,他们身上只被雨水打湿了外表一层。待他们刚刚坐定,船头以斗笠遮盖脸庞,似乎正一边淋雨一边做着白日大梦的船夫立即站起身来。

    船夫抖了抖肩上披着的蓑衣。甩掉一片水花,但在水花拍在船板上发出的啪嗒—声中。隐约还有他肩骨肘骨活动时发出的噼啪—声。

    随后他将宽沿的斗笠掀上头顶,一躬身握起靠在船舷上的竹竿,待全部提起,这竹竿近乎有两丈来长,被他随手戳入海水下面,船身开始缓缓移动。

    像这样的小船,在大风大雨极易起浪的海上气候中行驶,其实是很危险的事。即便不探究大海深处的水底环境,就是这么长一条海岸线铺开,也不见得能有人摸清它每一处的水下情形。

    但那四个杀手在坐入船中后,脸上都是一副泰然神情,丝毫没有担心这一问题。他们就是这么来的,也相信船头那个使二丈长竹竿的船夫,还会如来时那样平稳的带他们回门派。

    只因为这船夫下盘之稳、臂力之沉,能把那二丈竹竿使得跟二尺短剑一样灵活自如——他是那三个少年的折剑师叔。

    不过,他虽然有师叔之尊称,却不如伏剑师叔那样有威望,只因为他的折剑之名。

    在他们的门派里,如果有谁艺成之后,却厌倦杀人,可以通过严酷考核,获得折剑之名。折剑者即自断手中杀戮,这样的人本来对于门派而言,已经毫无价值,最后结局是被门派所摒弃。

    缺乏门派的保护力,身携命案的杀手们,在江湖里将会处处遭遇想要排挤掉他们的杀机。

    然而这位折剑师叔恰好是门派中允许存在的例外,只有这一个名额,也就间接使他的武艺,在某种程度上,可能要高于那位权威不小的伏剑师叔。

    只是折剑师叔手中的剑,已经换成一根竹竿,或者他在今后进行辅助任务时,手里还会拿棍子、石头之类的东西,但是按照门派规定,他既然拿了折剑的名头,手中便不能再接触任何铁器。

    所以他渐渐也成了门派中最没有地位的人,唯独比较受年纪小的未出道弟子的欢迎。除了杀人这一件事,折剑师叔的武艺并不比门派里担负教习工作的师叔差,而且折剑师叔是公认的好说话。

    然而对于一心想从自己名下的三名弟子里,培养出成功杀手的伏剑师叔来说,折剑隐约是他的敌人,他不想自己的弟子离这个身上毫无杀气的男人太近。

    因此。三个少年里虽然有人想跟折剑师叔打招呼,但在看了一眼同桌对坐的师傅伏剑之后,那种脸色顿时让他们都微微敛起目光。

    不过他们虽然不出声,船头撑船的折剑却主动开口了,语气散漫地道:如何?今天玩得开心吗?有没有看见什么好玩的事,说出来也让我乐一乐啊?

    我正想跟你说呢。船里肃容端坐的伏剑话虽这么接了,但在他的语气里,并不能听出一丝轻松玩笑的感觉,清早你送我们来到这儿以后,也并未泊得太远。怎么我给了让你接我们回去的信号后,你过了那么久才回复?

    折剑淡淡一笑,回复道:天气变了。会有影响的。

    难道不是因为你在船头贪睡?伏剑立即又追问了一句,这一次他不仅语气冷硬,还挟了些许逼问意味。

    好吧,瞒不住你,是我睡过头了,其他书友正在看:。我向你道歉。语速有些快的说完这一串话,折剑也不等伏剑是不是买他的账,忽然又转了话题,语速却慢了下来:咦?你们的伞好像都没带回来呢?

    一名少年忍不住要开口解释,被伏剑翻掌一个手势给压了下去,接着他便亲口解释了一句:伞是我故意留下的。留给了在岸上碰到的几个有意思的人。

    船头杵杆推船的折剑闻言长叹一声,倒不是在惋惜他没有捉住伏剑犯错的把柄,还是像在提前为几个将死之人喟叹:唷……能让你觉着有意思的人。很快就会变成四人,因为你只会对杀什么人、如何杀成这两件事感兴趣。

    谢谢你的评价,很公正,我喜欢。伏剑语气冷冽地开口,很快话锋又是急转:但我只擅长进攻。不会坐以待毙,不如你啊!

    在座三个少年知道自己的师傅在讽刺折剑的是什么。想必折剑心里也明白。

    门派的规定,他们早就都烂熟于心。折剑师叔如今还是体力充沛的青年人,待等他上些年纪,总会被争取这个赋闲名号的后继者取代。而被自己门派里的人刺死地结局,是门派中最不齿的一种死法。

    可折剑师叔目前似乎是每天浑昏度日,他再这样下去,到了一定年纪,武功要退化起来是会很快的。

    然而此时的折剑像是漏听了伏剑后头说的那句话,视角只停留在他前面的那份一点也不真诚的谢意上,笑呵呵地又道:你在刺杀大业上的自信心很强,派中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觉得,我怕是没机会赶上你了,但我忽然很想知道,你准备怎么用你的伞杀人?

    免了。伏剑师叔漠然一笑,一个只会吃熟肉的人,如果看清了一个屠夫怎么将一头活生生的猪宰剃干净,端上他的桌案,那便很可能要倒胃口。

    折剑闻言沉默了一下,然后他未知悲喜的笑了两声,语调变得平静起来:伏剑,人不是牲口,派中只有在接到‘红单子’的时候,才会派人行动。杀人门派也要遵守一定范畴里的规矩。

    我知道,谢谢你的指教。伏剑声音沉下,算是不打算再继续与折剑的对话,他养在胸中的杀气,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试图化解分毫。

    折剑也没有再说什么,似乎终于对他手中撑船的活儿认真起来。

    船中顿时变得极为安静。这种在明明在场有许多人,却没有一人开口的船舱里,这种安静的氛围虽然不能称之为绝对,但却沁入了在座几人的灵魂深处。

    几个少年知道他们的师傅伏剑的行事风格,但一联想到师傅这次要对付的,似乎是那几个女孩子,他们心里也禁不住生出质疑与犹豫的情绪。

    他们都还未真正杀死过人命,即便有门派环境培养起来的杀意,但那近乎纸上画虎的杀意,终需等到某一天,用温热的他人之血,才能催到极点。

    此时的他们心里还存在着些许俗世的是非对错观念,毕竟他们要服从门派管理,仍然也需要学一些常规礼教规矩。

    心持这种观念,他们回想刚才碰到的那几个女孩子,只觉得以她们的年纪,似乎也不会做下什么令他人想花钱夺命的恶事,门派里会接到记录她们资料的红单子?

    而她们的体态外表,也不是那么招人恶……伏剑师叔怎么会在她们身上动了杀意?

    沉思片刻,几个少年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由一向带头说话的少年小孙开口,镇定着心神问向伏剑:伏剑师叔……是因为她们看出了我们的身份?

    这个问题,之前在观景台上时,也是由小孙问出口的,但当时只有他一个人这么认为,而此时他再次重问这句话,却是已经得到另外两个少年的认同与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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