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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是非一剑泯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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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的一夜落幕,新的一日迎来。

    晨光初透,透过庙门上破烂不堪的隔窗,将暖融融的光芒送进庙内,洒在每个人的脸上、身上。

    可是,即便沐浴着暖人胸怀的光芒,众人却还是无精打采。死气沉沉的他们,一个个如霜打的茄子,蔫在地上,不言不语,麻木的盯着庙内宝相巍峨的佛像。

    自陆剑痕取剑而去,庙内就陷入了沉静之中。良久的沉默气氛下,针落有声。疲惫、困倦、劳累的众人,困在小小的远山寺煎熬了两日之久,如今蜷伏在拥挤的庙内的他们,饥肠辘辘、滴水未进,饥渴交攻下的他们,现在一心祈盼着陆剑痕能尽早取剑回来,带他们杀出一条出路,赶紧逃离远山寺这个是非之地。可惜,天不遂人愿,正在众人百无聊赖之际,庙门外的山路上,渐渐传来了稳健有序的脚步声。

    声音越来越近,女子身上散发的独特体香也越发强烈。

    听力过人的刘铁功赶忙俯身,将耳朵贴在地上,听了一会,只见他霍然起身,神色慌张的说道:“寂清大师!不妙!月宫的仙女们又杀回来了!”

    “阿弥陀佛,远山寺上下听令,达摩棍阵,准备迎敌。”说着,重伤未愈的寂清,脱去袈裟摘下念珠,提起禅杖,带着身后所剩无几的远山寺寺僧,准备出门迎战。

    “大师!你这样出去是找死啊!还是等陆剑痕那小子回来吧!”

    “怪了,陆剑痕那个臭小子怎么还不回来?该不会是早就逃了吧!”

    如今大难临头,而陆剑痕的身影却迟迟不见,众人当下慌了神,于是你一言我一语纷纷猜疑起陆剑痕的去向。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重,惊慌的庙内众人,争吵声也随之越来越激烈,激愤的言辞中,更时不时漏出些许对寂清的不敬和苛责,埋怨他不该听任陆剑痕去后山取什么青光剑,而今消失的不见踪迹,独留众人在这等死。

    “众位!现在不是议论陆住持去向的时候,眼下大敌当前,我等应当齐心协力,先对付月宫要紧!”面对众人的非议,寂清既不恼怒也不辩驳,慈悲谦怀的他,只是敦促着众人,眼下应当金城团结,共御外敌才是。谁知,他话音落下,却不见有人响应。

    “对付月宫?谁能对付得了?”

    “月宫那帮娘们岂是等闲之辈!依我看,由关帮主你带头最合适不过了,你不是关公十八代单传弟子么?一手青龙偃月刀耍起来虎虎生威,由你带头开头,月宫的那帮小娘们怎么是我们的对手呢!”

    “张兄弟莫要说笑,刘掌门在这!谁敢不给刘掌门一个面子呢!”

    “关老弟过奖了,刘某的铁掌功,不过一些唬人的花花拳头,哪能跟你的关刀相提并论呢!更何况关老弟你熟读兵书,领兵打仗是家常便饭,有你带头,我等还愁不能与月宫一战么?”

    “唉!刘掌门太过谦了。我这青龙偃月刀是战场杀敌的刀法,遇上这帮女流之辈,着实发挥不出我这关刀的厉害!要我看,近身搏斗,还要看张兄弟!张兄弟的腿功天下第一,他‘北腿张’的称号岂是浪得虚名?”

    “我这‘北腿张’的称号,不过是江湖上的朋友看得起我张铁骑罢了,要论这近身打斗的功夫,还要找‘南拳王’,是吧王老弟?”

    “承让、承让,我王飞常打遍天下无敌手,什么人都打过!但是,就是不打女人。”

    “要我说,还是等在这里,等陆剑痕和云门主回来再说吧。”

    .

    门外的月宫大军早已到达,列好了阵势,而庙里的众人,却还在你推我往,来来回回相互推诿,不敢出战。见面无表情的仙女们纷纷亮出寒刃,步步逼近庙门,在一旁看不下的寂清终于忍无可忍,“贫僧带头迎敌!众位紧紧跟上!随贫僧一起杀下山去!”寂清排开众议,挥起手中的禅杖,破开庙门,率领着远山寺众僧,正面迎向密如潮水般攻来的月宫大军。

    众人见寂清身先士卒,杀出了一条血路,大喜过望,赶忙紧随其后向外杀去。贪生怕死的他们,如今奋力争先,因为他们生怕落在后面被月宫的仙女们伏击。可惜,寂清的武艺在这帮沽名钓誉的人中虽然是数一数二,但是和高手如林的月宫比起来,即便是其中武艺最差的仙女都能和他平分秋色,武功不相上下,更别提这么多仙女当道了!交战才刚一开始,胜负就已然见了分晓!远山寺的寺僧们甚至连半柱香的时辰都没有撑到,就快被杀的一干二净、片甲不留了。而寂清,也是遭遇仙女的围剿,身重数招,伤势严重!至于关帮主、刘掌门之类,也早已被杀的丢盔弃甲,又逃回了庙里死守着庙门不敢出来。仍凭庙门外的寂清带领着所剩无几的寺僧苦苦作战,他们只有一脸惋惜之情,却无动于衷,只是默默看着寂清及远山寺上下,慢慢惨死与仙女的手中。

    终于,远山寺最后一人——苦苦挣扎的寂清也难敌月宫仙女的围攻,被擒获了。

    一场实力悬殊的混战,眨眼间便结束了。

    “快说!你们把剑痕公子藏哪了!”一位本该面容清秀,可现如今却将锋利的双钩抵在寂清的脖下,杏眼怒瞪,一脸的凶恶的仙女,厉声岔怒道。

    被五花大绑的寂清,气息微弱,神情黯然。看着身边死伤无数的僧众,长吁一声的他缓缓叹道:“阿弥陀佛,本寺没有什么剑痕公子。陆大侠已看破红尘,皈依我佛了。”

    “秃贼!你放屁,死到临头还敢撒谎,我看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给我剁了他的舌头!”

    一声令下,寂清身边的一位青丝如瀑,两池秋水的仙女断然抽出腰间精致的短刀,向着寂清的嘴狠狠割去。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短刀划过一道银光,即将割下寂清的下巴之时,却是一道银光当空射来,只听“叮当”一声脆响,仙女手中的短刀竟被射落在地!而精致无比的短刀一侧,则插着一支细长的毛笔状的长针。

    “佛门圣地,休得放肆。纪无伤在此,你们谁敢乱来。”转瞬间,从天而降的声音,伴着一个从天而降的人影,一起落在了众仙女眼前。

    来人竟然只有一人!这让月宫仙女们多少感到有些好奇和意外,不过,更让仙女们感到吃惊的是,来人不是别人,而是江湖上被戏称为“金算盘”的纪无伤。此人胆小奸诈,惟利是图,虽然坐稳了天下第二大帮的宝座,却不见他武功如何,江湖传言他不过是个会偷奸耍滑、计较精明的商人罢了,论起武功,只怕连个末流武者都不如。如今,仙女们见纪无伤当真是孤身一人前来,还胆敢阻拦茫茫月宫大军,既惊讶于他的勇气,又禁不住暗中嗤笑他的不自量力。

    “你是什么东西!让你见识见识我‘锁魂钩’的厉害!”方才指挥的仙女首领,见到纪无伤从容不迫的站在月宫大军阵前,还摆出一副目中无人的恣肆姿态,于是暗中嗔怒道:好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与月宫作对!想到这里,果断一挥衣袖,一对吴钩断然亮出。锃亮的一对银钩,磨的又轻又薄,宛如一纸熟宣,而在三尺长短的钩身之上,又密密麻麻的分布着数不清的倒钩,乍一看犹如一条披着银甲的蜈蚣,十分骇人。虽然钩身细薄,不过仙女老辣熟练的将双钩探出,其势却如两股剧烈的阴风袭面刮来,双钩并行,不偏不倚直直钩向纪无伤双肩的琵琶骨!见仙女袭来,纪无伤镇定自若的斜视着她,跟着轻哼一声,抬起右掌,陡然散发出紫气的右手,向着仙女袭来的方向凌空一推,瞬间一道无形的掌力便挟着藏寓其中的紫烟,一同重重的拍在了躲闪不及的仙女身上,顷刻间,便在她的腹部留下了手掌般大小的一座掌洞!中此一招既已丧命的仙女,人虽然死了,却浑然不觉,只见她身体还保持着出钩的姿态,缓缓扑向纪无伤,而纪无伤毫不费力,轻巧的侧身一闪,就躲过了仙女垂死的一击。仙女的尸身扑空过后,终于也好似心有不甘的倒了地上,谁知她的尸体刚一着地,突然骇人的一幕发生了!只见仙女的尸身不知道何故,居然平白无故的就在众人眼前慢慢融化了!缓缓融化的尸体,血肉渐渐变的模糊,期间还不时散发出阵阵刺鼻的恶臭,众人还沉浸在惊骇之中尚未觉醒,而眨眼间,仙女的尸身就只剩下了一滩黑血和一堆被染污的白衣了!

    “还有哪位姑娘想来领教下纪某的本事么?”纪无伤嘴角上扬,跟着不停的发出轻蔑的讥笑声。洋洋得意的他,肆无忌惮的嘲笑着在场的每一位仙女,可是,阴险的纪无伤好像并不害怕,也不担心这样做会激怒茫茫月宫大军,纵然自己身处月宫的包围之中,他却并没有任何收敛,放肆的笑声从他口中宣泄而出,愈渐洪亮、愈渐张狂。

    正在众人为纪无伤这傲慢的举动担忧之时,出人意料的一幕发生了:众目睽睽之下,纪无伤不知道用的什么残忍的招数杀死了一位仙女,不但没有激起其他仙女的愤怒,相反,竟然震慑了在场的月宫大军!月宫的仙女们久经杀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又由颜小蝶多年训练,早已牢记教规——只准战死、不准战败!没有颜小蝶的命令,绝不后退。然而,纪无伤的这一掌,却如同一道不容质疑的金牌密令,一经打出,见者必遵!只见仙女们小心翼翼的收敛起先前对付各门各派时的张扬和残暴,默默卷起兵器,井然有序的向身后的山下密林中静静撤去。情势的突然逆转,出乎了众人的想象,他们不明白纪无伤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令整个月宫乖乖撤退!更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算子堂的纪无伤原来竟是这么厉害的角色,难怪算子堂能坐上天下第二大帮的位置,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先前还躲在庙内不敢出来众人,此刻瞧见月宫仙女纷纷退去,赶紧装腔作势的冲出庙门,摆出一副乘胜追击的架势,也向着山下匆匆追去。谁知众人才冲出庙门,就听纪无伤懒散的说道:“各位不必追了,那颜小蝶还在山下等着呢。”颜小蝶这三个字从纪无伤的嘴中说出,立刻就像是摆了一把铡刀放在了众人的眼前,阻挡了众人趁机向山下逃窜的路。

    “众位这么急着去剿灭月宫,为何不叫纪某一起呢?我等正义之士,对抗邪魔是分内之事,难道要叫纪某坐视不理么?”

    “对,对,纪堂主所言极是!”纪无伤的话,乍一听十分在理,可细一想,众人方才躲在庙里面对远山寺深陷围攻却见死不救的举动,如今听来,纪无伤的话就更像是一番嘲弄,说的众人无地自容、满面羞愧。不过,眼下众人的安危都掌握在纪无伤的手里,所以任凭他怎么嘲弄,众人也只有一味忍让,因为他们谁都明白,现在陆剑痕和云戡行不知去向,而寂清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现在唯一能指望的也就只有纪无伤了!

    “寂清大师,伤势如何?”说话间,纪无伤已快步踱到寂清身旁,将他从地上缓缓扶起,并趁势将自己的真气输送进他体内,为他运功疗伤。

    “纪堂主危难之时,能挺身而出,力挽狂澜,贫僧万分感谢,阿弥陀佛。”体内注入了纪无伤大量的真气,不多时,本已奄奄一息的寂清就恢复了正常。重伤渐愈的寂清,为纪无伤这出乎意料的举措意外之际,亦难免有些羞愧和动容:自己一直以来时刻提防着纪无伤,因为他是个狡诈自私之人,还一心想要夺取远山寺的镇寺之宝佛血舍利!可令自己着实没有想到的是,看似与远山寺处处为敌的他,在远山寺落难之际,非但没有趁火打劫,反而能不计前嫌,出手相救。在这危难关头,凭他方才展现的能耐,大可以一走之,全身而退,没想到为了远山寺和众生的安危,纪无伤竟然会选择招惹月宫,引火上身!这份大仁大义、胸怀苍生的英雄气魄,让寂清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不由得对纪无伤深感歉疚的同时,也暗生敬佩之情。

    “寂清大师平安无事即好,若是没有大师的殊死抵抗,只怕此刻,众位都已经成了月宫仙女的刀下亡魂了吧。”面对纪无伤的暗示,众人心里一清二楚,待纪无伤话音落下,众人急忙装出感激的神情,纷纷围到寂清身边,口是心非的盛赞着寂清舍生忘死、不惧邪魔的侠义精神,百口同声的感谢着他的救命之恩。寂清和尚虽然出家多年早已看薄了浮名功利,然而此刻,被众人簇拥的他还是心有惭愧,盛名之下,寂清的脸也变的一阵红一阵白。可是,清醒的他并没有被眼前的虚名蒙混头脑,因为此时,人群中少了二个人的身影!

    “纪堂主,你回来了,怎么不见陆住持同云门主的身影,他们二人呢?”寂清四下不见陆剑痕及云戡行的身影,忽然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哎。。寂清大师,哪有什么住持!你还被蒙在鼓里啊!”说着,纪无伤捶胸顿足,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那个陆剑痕分明就是和颜小蝶串通好了的!云门主他.已经同陆剑痕那个月宫恶贼,同归于尽了.”

    “什么!纪无伤,你说什么!”满面怒色的寂清,一把抓起纪无伤的衣口,斥声质问道。

    “大师息怒,听我慢慢道来。”说着,纪无伤一脸愧色,无不惋惜的接口叹道:“方才我与云门主跟着陆剑痕那个恶徒一起去后山取剑,可找来找去,也没找到他说的什么青光剑!我同云门主担心我们走后,月宫的人会趁机杀上来,所以催促陆剑痕先回庙里再做打算,哪知陆剑痕居然拦住我二人的去路,逼我们替他寻剑。我想此事必有蹊跷,于是我联合云门主,逼问他到底有何居心,陆剑痕那个恶徒,起初不言,只是说找到青光剑再告诉我们实情,岂料,我同云门主轻信了他的话,替他寻剑之时,他竟然企图对我偷施暗算!情急之下云门主为了救在下,便同他交了手,不过那个恶徒的武功和颜小蝶一样厉害,云门主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最后不幸被他打成了重伤。他见我俩再无招架之力,才吐露了实情,原来寂净大师根本没说过找什么青光剑,要找青光剑只是陆剑痕那个恶徒编的一个幌子!他就是想借机拖住我同云门主二人,等山下的颜小蝶杀上来,两头夹攻,合力将我等赶尽杀绝!”

    “纪无伤!你简直是一派胡言!”说着,寂清紧抓着纪无伤衣口的手,变的更紧更用力了。

    “大师,纪某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半点虚假。”

    “陆少侠绝非你口中所言,卑鄙阴险之人,更不会干偷施暗算之事!”

    “大师,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寂净大师武功高强、慈悲为怀,说不定就是被他给利用了,才会将一身武艺传授给他,然后惨遭暗害。何况当时,陆剑痕那个恶徒同月宫仙女交手时分明可以看出,他得了寂净大师的一身武学,武功并不弱于颜小蝶,为何还要找什么青光剑?这不是多此一举么!他口口声声说找青光剑是受寂净大师临终所托,不过现在寂净大师死无对证,他信口雌黄,我们也不得而知啊。”

    “不会的!陆少侠绝不是这种人。”寂清颤抖着身子,紧紧抓着纪无伤衣口的手,也跟着颤抖、松弛了下来。

    “就在方才,他还企图偷袭纪某和云门主,大师又怎敢保证他不是这种人呢?若不是云门主舍命相救,纪某现在早就成了一副死尸,哪还能出手相救众位呢?哎,可怜云门主他同那个恶徒一同坠崖,尸骨无存,不然,云门主在场的话,一定为众位揭穿陆剑痕那个贼子的真面目!寂清大师,你细想一下,他陆剑痕本来就是月宫中人,魔教叛逆,被他姑姑颜小蝶抚养十多年,难道仅凭寂净大师传他武功这一点,就改变了他恶毒的本性么!他夜袭远山寺在先,后脚颜小蝶的月宫便跟来了,这不是什么巧合,分明是早有预谋的!”

    待纪无伤声情并茂的把话说完,寂清抓着他衣口的手,也随之慢慢松开垂下了。见寂清的脸上隐约浮现出疑惑和迷茫的神情,纪无伤便知,寂清的内心肯定动摇了。于是,他假惺惺的来到云门帮众的面前,长鞠一躬,痛声说道:“云门同胞!还请受纪无伤一拜。纪无伤这条命是云门主救的,从今往后,云门的事就是纪某的事!云门的敌人,就是纪某的敌人!可怜云门主一世豪杰,竟然死在一个小人手里。若是他陆剑痕不死,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纪某也要将他找出来,碎尸万段!以慰云门主的在天之灵!”言罢,纪无伤热泪长撒,当着云门上下和众人的面,失声痛哭了起来。

    看着纪无伤痛哭流涕、哀不自胜的样子,云门上下,亦纷纷流下了悲伤的泪水。云门弟子随门主云戡行征战多年,表面上虽然只是手下身份,实际上与云戡行却为生死之交、结拜兄弟。如今,云戡行为斩灭恶徒,不慎坠崖的噩耗传来,让许多云门兄弟一时间无法接受这样悲痛的事实。不过悲痛之余,他们的眼泪中,更多的是恨不得将陆剑痕这个卑鄙小人、月宫恶徒大卸八块的仇视及杀意!若不是为了除去陆剑痕这个杀人魔王,云门就不会插手此事!若不是远山寺上下包庇恶徒,一再纵容,云门主也不会惨遭暗害!纪无伤的话,看似是在安慰云门的兄弟们,其实却是火上浇油,一时间,将他们的悲伤、复仇的矛头统统集中,全都指向了陆剑痕!

    果真,经他挑唆,眼下怒火难平的云门兄弟,纷纷拔出手中的兵器,一步一步,面带杀气的缓缓逼近寂清和尚。虽然他们不开口,但是众人已然了解,悲愤的云门兄弟们,是要找寂清偿命!而寂清和尚见云门中人杀意尽显,步步紧逼,心里亦是清楚:云门兄弟此举不为别的,只是想替云门主报仇雪恨,毕竟,是远山寺一直在袒护着陆剑痕,才铸成了今天的局面。想到这,寂清双手合十,从容平静的说道:“阿弥陀佛,云门主之死,罪在贫僧,望众位不要连累无辜,善哉、善哉。”说罢,双臂一张,露出了胸前一片空门。

    “众位兄弟,赶快住手!你们这么做是何意?”说着,纪无伤赶忙挡在了从容受死的寂清身前,阻隔了他与杀气凛凛的云门众人。“佛门乃清净之地,岂可妄造杀孽!云门主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众位兄弟这么做的。何况,眼下大敌当前,我们却在这里自相残杀,让魔教坐收渔人之利,这岂不是愧对云门主的死么!就算有什么恩怨,而今,我等也应先已大局为重才是!”

    纪无伤一席话,说的在情在理,当即博得了在场众人的认可:眼下,月宫虽然吃此败仗,偃旗息鼓,不过以颜小蝶的能耐,用不了多久便会重整旗鼓,再杀上来。这个节骨眼上,要是云门同远山寺交起手来,弄的鱼死网破,两败俱伤,到时,哪还有力量对付月宫!于是乎,众人借着纪无伤的话,顺水推舟,纷纷劝解起来。

    “纪堂主所言极是。云门同道,眼下我等应该摒弃个人恩怨,同气连枝,先铲除颜小蝶那个女魔头才是。”铁掌帮的刘铁功刘掌门顺势应声,响应着纪无伤的提议。

    “就是、就是,大家都是江湖中人,除魔卫道是我们的职责,有什么误会,可以等先消灭了颜小蝶那个女魔头再说嘛!”关刀会的帮主关大洪也随声附和道。

    “依我看,还是先对付月宫才是当务之急。”张铁骑倚着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树,缓缓说道。

    “众位深明大义、顾全大局,纪某着实佩服。云门兄弟们,杀害云门主的真凶是陆剑痕,远山寺也是受他蒙骗的被害者,各位都是明辨是非的好汉,着实不该将这罪责怪罪到寂清大师身上,可恶的是陆剑痕那个恶徒,还有她姑姑颜小蝶,而今,我等应团结起来,将他们合力铲除,给云门主报仇!”听过纪无伤的一席话,怒火难平的云门兄弟,也顿时感到羞愧不已,于是纷纷收起了手中的兵器。纪无伤见状,赶忙话锋一转,接口道:“哎,不过打败颜小蝶却绝非易事,先前她被寂净大师所伤,功力尚未恢复,现在可能是她最脆弱的时候!”

    “此乃天赐良机,纪堂主还等什么?还请纪堂主带领我等一同消灭月宫,为武林除害!”说着说着,众人的应和声连成了一片,震天动地,不绝于耳。

    “哎,说来惭愧,以纪某的功夫,对付那些月宫的仙女不足畏惧,可是要同颜小蝶交手,只怕也不超五成的胜算。”说着,纪无伤将头一转望向寂清,他那双细长的双眼,突然睁的很大很亮,藏在眼窝中深不见底的眼睛,此刻,也仿似闪出了异样的光彩:“除非寂清大师能念在众人安危的份上,不计前嫌,愿意借给纪某一样东西,助纪某一臂之力,纪某才有可能打败颜小蝶。”

    纪无伤话未讲完,寂清已从他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紧张而变得颤抖的声音中,隐约猜出他的心意。一丝不安的感觉,随之忽然掠过寂清的心头,其实他不用问就已经觉察出了纪无伤的用意。但是,先前受过纪无伤的救命之恩,又是多亏了他才化解了云门同山寺间的矛盾,更何况,他还凭一己之力,击退了月宫大军,于情于理,他向远山寺借什么,都与这么多武林同道的性命安危息息相关,自己怎么能拒绝呢?想到这些,寂清语气沉重的问道:“不知纪堂主想向贫僧借什么东西呢?”

    “不是别的,正是贵寺的镇寺之宝——佛血舍利!”

    风,呼啸着刮过耳边,寒意,越来越强烈的侵袭着云戡行的身体。眼前的山顶早已模糊,被层层云团阻挡的视线,也愈发朦胧。终于,云戡行不舍的闭上了眼,心中满是遗恨的他,如今,只能听任风声如嘲笑般在他耳畔回响,他却无能为力的做些什么。

    良久过后,终于,风声停了。

    感觉到自己不再下坠了,好像是摔倒什么地方,却没有死吧!逃过一劫的云戡行,从昏沉和剧痛中慢慢苏醒,挣扎着缓缓睁开眼环顾着四周,周围空无一物,净剩一片浓雾,雾气的味道很怪,一闻便知,如他之前的推断没错,这些不是什么山涧的晨雾,而是湿气混合戾气、瘴气产生的,看似像雾气的毒烟!换做往常,云戡行会运用他的云上武功,化解这些毒气,让它们伤害不了自己。不过如今,自己中了化毒神功,已是必死无疑,何必白费力气呢?于是,一心求死的云戡行,索性也不运功,任由毒气包围着自己,肆意侵犯着自己的身躯。

    正当他闭上眼,准备安静的接受死亡的命运时,却忽然发现,浓浓的毒烟中,有一道绿光若隐若现的闪动着!而泛着绿光的东西,竟如活了一般,慢慢飘向自己。那绿光离自己很近,甚至越来越近,终于,近在咫尺之际,透过稀薄的烟云,云戡行真真切切的看清了那个发出绿光的东西的本来面目。抬眼看到的一瞬间,云戡行就如同被一道霹雳击中,浑身发抖,忍不住打起了冷颤!那个能发出绿光的东西不短不长,形状上看去:上宽下窄,宽出三寸有余,窄处不足两指,形如河鱼,约有四尺,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不过从它两侧锋利细薄的寒刃看来,这应该是一把造型特异古怪的剑。常人看来,除了古怪,这把剑并不叫人感到害怕,而在云戡行看来,当这把剑再次展现在自己的眼前时,却叫他眼前一黑,浑身震颤!这把寂净口中所讲,陆剑痕苦苦找寻,天下人谈之色变,同大名鼎鼎的紫光剑齐名的剑,正是青光剑!看着飘在眼前的青光剑,云戡行百感交集,震惊恐惧、憎恨失落的同时,也有深深的疑惑:这把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正想着其中蹊跷,忽然从薄雾之中走出一人,将青光剑插在了地上,然后扶起云戡行,开始替他传功疗伤。

    “是你么陆少侠?”双眼发昏的云戡行,吃力的问道。

    “云门主,是我。”

    听到陆剑痕的声音从自己身后传来,云戡行激动不已的问道:“陆少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找到青光剑了?”

    “嗯,方才我顺着绳索下来取剑的,绳索突然断了,我就掉了下来。落下的时候,我正好看到那个发绿光的东西,于是随手一抽,没想到,竟然真的是寂净所说的青光剑。刚才我正要上去,突然听到好像有什么东西摔倒地上的声音,所以就找过来看看,没想到怎么是你呢,云门主?而且你还中了毒?是谁伤的你?”陆剑痕一边说着,一边查看着云戡行的伤势。

    “哎.怪云某大意,明知纪无伤为人奸诈,却没有检查一下他做的绳索.陆少侠你有所不知,那些绳索被纪无伤暗中做了手脚,安设了机关,他就是为了专门害你的。云某,一时疏忽,也遭了他的毒手,被他打下山崖。好在陆少侠,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太好了!”说着说着,云戡行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云门主先不要讲话,这里的烟气有毒,小心吸入体内,伤及肺腑。”

    听到是陆剑痕的劝诫,云戡行失落的心境多少感到了些欣慰,只是欣喜过去,却见他苦涩的一笑,淡淡说道:“多谢陆少侠好意,不过,云某已经中了纪无伤的化毒神功,无药可救,必死无疑,陆少侠不必再为云某费心了。”

    “化毒神功?云门主是说,纪无伤会化毒神功这门武功?可是我听我姑姑说过,这么武功应该早已绝迹了啊。”陆剑痕好奇又疑惑的问道。

    “事实并非如此。方才纪无伤用化毒神功偷袭云某之时,无意间说出了一句,姬千雪是他的娘亲。虽然他的话有些可疑,不过要是纪无伤说的是真的,那他会化毒神功这门武功,也就不足为奇了。”话音刚落,云戡行仿佛记起了万分紧急的事情,只见他突然疯了似得抓起陆剑痕的衣袖,焦急的接口说道:“陆少侠,不要管云某了,快去救庙里的众人,他们现在的处境十分凶险!纪无伤那个家伙,不知道还藏着什么绝招,他曾说颜小蝶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他才敢加害你我二人!要是云某猜的没错,他肯定在打佛血舍利的主意!若是让他得到了佛血舍利,必将为祸苍生,扰乱天下!陆少侠,你快去吧!”说着说着,一口污血猛然从云戡行口鼻中冒出。

    “云门主你且放心,我先为你传功疗伤,然后你我二人一齐去粉碎纪无伤的阴谋诡计。”

    “太迟了陆少侠。云某见过化毒神功的威力,当年攻打月宫,云门上下,近乎全数惨死于姬千雪的化毒神功之下.在下苦练云上武功十数载,也是为了能克制像化毒神功这类的武功,谁知今日再遇一个纪无伤,而且他的化毒神功比起姬千雪那个女魔头,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可云某的云上武功在他面前,却是不堪一击.中了此功,必死无疑。”随着一声重重的叹息,云戡行重重的摇了摇头。

    “也不尽然!寂净传我的大乘佛法,是一门内修双伦,分练精气的武功,它可以一边修炼真气,转化为内力提升功力;又可同时消化内力,转为真气,以气为载,借气寓形的高深武功。寂净他中了我姑姑的紫炎邪功,就是借着体内的佛法真气压制着紫炎邪功的紫炎,才没有被紫炎吞噬了一身功力。所以我想,若是大乘佛法的真气可以压制紫炎,应该也能压制化毒神功吧。”一边说着,陆剑痕一边将体内的真气源源不断的输送进云戡行体内。

    然而,事情却非陆剑痕所想那样简单,输进云戡行体内的真气,除了勉强替他撑住一口气外,并没有能压制他体内化毒神功的毒功。慢慢的,云戡行的脸色开始变成了青色,他的眼窝也充满了幽幽的紫黑色,随着他中毒症状的加剧,云戡行的身体开始冒出炽热的蒸汽!

    “陆少侠,快远离云某!云某体内的毒功已遏制不住了,一会毒气攻心,云某便会被这毒功化成血水,若是陆少侠沾染了毒血,一样会遭祸害!陆少侠,快走吧,救众人要紧!”话音刚落,浓浓的污血即从云戡行的七窍内缓缓渗出。而刺鼻难闻的炽热蒸汽,亦从云戡行的身上蒸腾而起,弥漫左右。化毒神功的毒功已抵达他的心脉!眼下,云戡行体内的毒血,正透过他身上每一寸皮肤的孔隙缓缓渗出。而渗出的毒血和体内一起冒出的毒气,正无情的蚕食着他的躯体。只见云戡行的皮肤开始溃烂、熔化,血肉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正待云戡行放弃抵抗,一心求死之时,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声振奋人心的高亢声音“云门主!你还要同我一起出去救人呢,我不能让你死在这里!”话音未落,云戡行忽然觉察到,在他身后为他传功解毒的陆剑痕,此时,居然逆转传功的方向,改为将他体内的毒功,吸入到自己的体内!

    “陆少侠!你这是干什么!快住手!”陆剑痕的举措,着实叫云戡行一怔。震惊之余,云戡行赶忙惊慌焦虑的说道:“陆少侠,这么做你可能也会被毒功所害,云某并非贪生怕死之徒!你快去救远山寺还有其他同道,不用再为云某白费气力了。。”

    然而,云戡行的话说出口,却犹如石沉大海,片刻就没了回音。在他身后将他一身毒功缓缓吸入自己体内的陆剑痕,此刻正眉目紧锁、专心致志的吸收着他体内的每一股毒气,任由身前的云戡行如何劝说,陆剑痕就是不为所动。渐渐的,云戡行体内的毒功越来越弱,从他身上冒出的毒血和毒气也逐渐阴干、消散,云戡行神色转润,重归血气的脸上,也缓缓消去了中毒时的紫黑状。终于,不知用了多久,陆剑痕才缓慢的从云戡行身上挪开了手。体内毒气一扫而光,重获新生的云戡行满怀感激,正欲感谢陆剑痕之余,忽然,身后的陆剑痕突然重重的干咳了起来。

    “陆少侠!你怎样了!”

    谁知,未待云戡行把话讲完,陆剑痕却猛的起身。只见他擦干额边的汗水,迅捷的拔出插在地上的青光剑,快语道:“没事,化毒神功的毒虽然被我吸收了,不过这毒功还伤不了我。即便解不了这毒,但是我体内的真气还是能抑制住它的,所以云门主放心吧。现在咱们赶紧离开这里,救人去吧。”说着,陆剑痕将散落一地的绳索重新打结,然后系在青光剑的剑柄之上,接着运足力气,将青光剑向着山顶的方向一掷。承载了陆剑痕内力的一剑,拖着又长又重的枯藤编成的绳索,眨眼间就射入升腾的毒烟之内隐去了踪迹。剑,虽然消失了,然而一条笔直的绳索却从烟雾中垂下,一端藏在云中,一端拖在地上。

    “云门主,咱们走吧。”说着,陆剑痕毫不犹豫纵身一跃,攀上绳索向着崖顶爬去,不一会便隐没在了烟云之中。

    看来陆少侠的武功又精进了!这一掷,居然能将青光剑连同这些粗重的藤条一起抛到山顶,可见他的武功越来越纯熟了;而他吸收了我体内化毒神功的毒后,却还能安然无恙,足见大乘佛法真是门叫人匪夷所思的武功啊!惊叹之际,云戡行也紧跟着跳上绳索,进入了云雾之中。不过,一边向上爬着,云戡行却一边皱着眉沉思着什么事情。终于,透过越来越薄弱、轻稀的云雾,崖顶就在眼前了。云戡行才爬上崖顶,却见陆剑痕盘坐在崖边,正在运功,从他头顶冒出的热气,和湿透的衣衫来看,他应该早就到了崖顶。而且,以眼前的情况来看,他一定是在运功克制体内毒功的发作!看来,即便是大乘佛法,亦难完全克制化毒神功这门邪功。难怪纪无伤口出狂言,全然不把颜小蝶放在眼里,或许,以他现在的实力,加之隐藏的绝技,真能和颜小蝶一较高下,也未尝不可!心事重重的云戡行,凝视着身前陆剑痕,忽见他不知何时收起内功,缓缓站起,跟着纵身一跃,将高高插在距崖顶六七丈高处的山尖上的青光剑,从山体中重重拔出。深入石中的一剑,整个剑身完全隐没其中,待拔出之时,幽幽的绿光骤然射出,照的整个山顶绿光充盈,炫目耀眼。

    “云门主,久等了,咱们走吧。”说着,陆剑痕握紧了手中的剑。可能是因为用力过猛,云戡行看到,陆剑痕的握剑的手涨的发红。

    “且慢,陆少侠,你来看。”

    看到云戡行站在崖边,若有所思的指着崖下,陆剑痕也跟着来到崖边,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崖下除了渐渐消散的毒烟,就是乱石横生的石壁,而云戡行所指的地方,就是方才二人遭到纪无伤的偷袭和暗算不幸坠崖时,侥幸落到的一处空旷开阔的石峰处。细看了许久,仍不见什么特别之处,陆剑痕只得开口问道:“不知云门主所指何处?”

    “陆少侠,难道你没发现,这毒烟越来越淡了么?”

    “确实比之前淡了很多。”

    “陆少侠,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你觉察到没有,你手中青光剑的剑光,越来越强了。”

    经云戡行的提醒,陆剑痕才恍然发觉,手中紧握的青光剑,的确比之前要新、要锋利了,而且剑身的光泽也愈发闪亮了很多,特别是时而散发的绿光,真如云戡行所言,越来越强了。只是这剑光和毒烟有何干系,却叫陆剑痕怎么也想不通。

    或许是看出了陆剑痕的苦恼和疑问,云戡行缓缓走到他身边,盯着他手里的青光剑,慢慢说道:“要是云某猜测的没错,这毒烟就是由青光剑所发的。”看到陆剑痕听完自己的推测,一面疑惑的神情,云戡行重重的叹了口,一副心事重重样子的他,沉重的说道:“当年,云某随家父家母还有云门兄弟一起杀上月宫,本以为能一举铲除月宫和姬千雪那个女魔头,结束那场耗时三年的正邪之战。谁知,姬千雪那个女魔头利用了你和你娘来要挟寂净师傅,逼他反叛正道。”说着,云戡行顿了良久,又沉重的叹了口气道:“后来,很多很多人,包括家父家母在内,就是死在了寂净的剑下.当年,他用的那把剑,就是青光剑。这把剑杀人时,不会像紫光剑那样发出紫光,释放紫炎,而是泛出绿光排出毒气,哪怕被这把剑伤到的半点,都会染上剧毒而死。陆少侠,方才你我在崖下,毒烟还是很浓的,后来这把剑被你掷到山顶后,崖下的毒烟就慢慢消散了。而且,你方才拔剑之时,不知留意没有,这剑光大作的同时,在那插剑的石壁上,也隐隐散出了些许毒气。”

    “云门主,你说的对,我也感到这把剑有些怪。”

    “陆少侠,还有一点,云某观察到,自从你握住了这把剑,你就很少松开,相反,还越握越紧。一个剑客,握紧自己的剑是应该的,除非他很坚强,或者,他想杀人.”

    听完云戡行的话,陆剑痕盯着手中的剑,沉默了。

    “我手里的剑,原来是想杀掉恶人,保护那些我想保护的人.”说着说着,陆剑痕不再言语了,他还是沉默的盯着手里的剑。

    望着眼前沉默不语的陆剑痕,他那稚气的脸庞下,掩藏着的那不属于眼前这种孩子该有的成熟和隐忍。云戡行忽然觉得有些悲哀和惋惜:陆剑痕手中的剑,从一把,换成了另一把剑;他面对的敌人,从一个,又换另一个敌人,甚至作为一个江湖人,行走江湖,安生立命的根基——武功,在他身上也由这一门,换成了那一门,在他身上改变了很多事,可唯独没有改变的就是他悲惨的命运。通过与陆剑痕接触的这两天,云戡行竟觉得眼前的少年,不像是最初遇见时的那个杀人不眨眼,凶恶无比的恶徒了。如今的陆剑痕,就像是突然成长了二十岁一样,有着成年人的沉稳与坚强,甚至做到了像他们这些人都做不到、不敢做的选择。原本,云戡行还对陆剑痕得到这把青光剑充满担忧,他担心陆剑痕可能会因为什么缘故,而被魔剑腐蚀心神,堕入邪道,铸成大错。可如今,望着他握在手里的剑,云戡行却忽然感到一阵从容和平静,他不知这个孩子能不能驾驭这把剑,最后,又会不会和寂净是一样的下场,但是,他却愿意选择相信眼前的陆剑痕!

    “陆少侠,寂清大师也提到过,这把剑是魔性之剑,当年寂净师傅,可能就是受它所控,才会迷失心智,走火入魔,你定要加备小心才是,”

    “云门主,放心吧,我会的。”

    看着陆剑痕坚定和自信的眼神,云戡行刚毅粗犷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会心的微笑。

    “走吧云门主,去看看纪无伤还有什么诡计。”

    “好!陆少侠,咱们走!”

    正说着,二人发动轻功,向着山前的寺庙飞快掠去。岂料,正待二人动身之际,云戡行忽然莫名的横伸拦手,毫无征兆的挡下了陆剑痕。只见他面色凝重的说:“陆少侠,敢问大乘佛法最厉害的是哪一招?”

    “如来神掌。”

    “不知,陆少侠可否赐教云某一二。”说罢,云看突然拔出长剑,向着陆剑痕面门劈来!

    呼啸的而来的一剑,很突然,而云戡行使出这莫名其妙的一剑,更是出乎了陆剑痕的意料。冷冷的剑锋没有丝毫的保留,云戡行的这一剑,就是性命相博的一剑!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念罢剑诀,云戡行手中的长剑先是化成一道道气势磅礴的帆影,须臾之间,又汇成了一弯浩瀚奔流的长河,舞动的剑气,浩淼的碧波,咆哮翻滚着向陆剑痕奔涌而来。此招正是云戡行的云帆千影剑中最厉害的一式“归云流”。正是这一招,助他力挫江湖各大高手,登顶了江湖第一的位置。虽然这一剑没什么复杂的变化,可剑身四周浮动的长河般的澎湃激流,却是云戡行全部内力的缩影!

    这一剑,虚无缥缈却似真似幻,云戡行与他手中的长剑,此刻,都已化成了奔腾于尘嚣上,激荡于苍穹下的这一弯长河。人动,则剑静;剑行,则气止;气冲,则影歇;影变,则人随!人、影、剑、气在这一刻,循环往复,已完全融入了翻滚奔涌的长河中,像是要冲刷尽世间万物,涤清迷浊乱象。这平白无奇的一招,却绝非常人想的那么简单,在它浩瀚的剑气冲击下,叫身陷其中的陆剑痕躲无可躲,因为,此刻陆剑痕已分不清身边什么是空气,而什么又是云戡行的剑气了。深深觉察到云戡行散发的内力的他,只能置身其中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强大剑气冲击,或者,凭他的如来神掌,冲开着这罡风劲猛,剑气咄咄的这一剑,否则,他真不知道会被云戡行这洪涛般剑气冲向何方。

    “云门主,得罪了。”说罢,陆剑痕眉角高昂,一抬手,顷刻便爆发出惊人的内力。风卷尘沙,气吞河岳的一掌瞬间向着云戡行的剑锋拍去。剑气这端袭来,那端,陆剑痕雄浑的掌风已荡然而至。果真,洪荒般的剑气激流,遇到了陆剑痕无形的掌风,竟然像遇到了无法逾越的高峰,仍凭那急湍飞溅的剑气如何冲击着无形的掌风,却始终越不过它的阻拦。

    “陆少侠!你一定要接下云某的这一剑!”说着,云戡行隐匿剑气洪流中的长剑,又猝然显形。寒光四射的长剑,一瞬间凝集了翻腾倒流的剑气。眨眼间,长河滚滚而逝,剑风萧萧散尽,云戡行的这一剑又回归了先前质朴无华的长剑,不过,这一把长剑,却比之前咆哮奔腾的长河还要威猛。无声无息的长剑,甚至连风声都没有捉捕到它的行迹,便已刺到了陆剑痕身前。然而,这一剑,距陆剑痕越来越近,却越来越慢,就像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在阻碍着他前进。可是眼前,除了路剑痕和煦的春风般的掌风刮过眼前,再无其他什么妨碍着自己。是陆剑痕的掌风么?云戡行不禁疑惑起来:这觉察不到任何异常的掌风,不寒彻,不炎烈,不带着一点内力,它能阻挡自己的这一剑么?云戡行的疑问,没有答案,可事实却是:他的剑距陆剑痕近了三尺,竟慢的像是承载着千石重担,徐徐而行的老者;距陆剑痕又近了三寸,云戡行却已是气喘吁吁,握剑的手也不禁颤抖了起来,就像是他结实的手臂上,被系着逆向狂奔的骏骑,拉着他,拽着他,时时刻刻警醒着他:这一剑,你永远也刺不出去。

    可是,执着的云戡行还是刺出了这一剑。

    这一剑,最后刺在了陆剑痕发掌后,伸出的右手手掌上。

    望着刺中陆剑痕手掌的这一剑,云戡行凝重的说道:“陆少侠,你为什么不出剑?”

    陆剑痕慢慢的抽回手,那刺中他右掌的一剑,却没有给他留下任何的伤痕,因为那一剑,那锋芒如针的一剑,竟只是轻轻的点在了他的掌中:“因为我还驾驭不了青光剑。我姑姑教过我,驾驭不了的剑就不要出手。何况,云门主也没有想伤害我的意思。”

    看着陆剑痕缓缓的收回手,缓缓的移开了顶在自己剑尖上的手,云戡行既震惊又欣慰:陆剑痕没有使出如来神掌,可那看似随意的一掌,居然就破了自己最得意、最傲人的一招“归云流”,他武功的精进,真可谓突飞猛进,一日千里。现在的他,只怕比起寂净和颜小蝶,亦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过,最为令云戡行感到欣慰和动容的是,陆剑痕能对自己的内力拿捏得当,更能对待他人做到谨慎谦逊,这对一个刚刚经历了大起大落,曾经傲慢狂放的少年来说,才是真的难能可贵。

    “如果云某的这一剑刺出来呢?陆少侠可知意味着什么,难道那个时候,陆少侠还不出剑么。”

    “一个剑客的剑,是他心意的缩影,我相信,云门主不会刺出那一剑的。即便云门刺出那一剑,我的剑,也不会回应你的剑。因为我的剑,从来不是用来决高低的。”

    听过陆剑痕的回答,云戡行动容的微微点了点头。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严肃的神情:“陆少侠,千万小心纪无伤,他善施暗算,你定要当心他!”

    “云门主,晚辈谨记。”

    “好,陆少侠,我们走!”

    然而,就在二人迈步的刹那间,陆剑痕浑然一阵天旋地转,跟着就重重摔倒在了云戡行面前。

    耳畔的凌乱风声合着云戡行焦急的声音,一遍一遍在自己的脑中回响“陆少侠!陆少侠!你怎么了!”可混混沌沌的陆剑痕,竟没有一丝力气开口回答。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暗,胸口的闷沉越来越重就快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终于,什么都静了,什么都暗了,陆剑痕只感到一片冰冷的黑暗,就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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