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中文网 > 归妹 > 175第174章

175第174章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

八一中文网 www.byzw.cc,最快更新归妹最新章节!

    石梦泉愣愣地看着巷子口。翼王早已不可见。只是他那充满威胁的话语,就好像他浓艳的墨绿色身影一样,仿佛淬了剧毒的匕首,插进石梦泉的胸口。他所说的那些谎言,石梦泉一句也不相信——母亲是被人下毒害死的,这已经定案。什么被玉旈云劝说自尽,岂有这么荒唐的事?

    但他却不得不为玉旈云的处境感到胆寒,更为自己的身世感到挫败和无助——

    虽然当日执掌宗人府的藤王已经将“舒家余孽”之说斥为无稽之谈,赵王被圈禁,那首“萧家娘子舒家走”的打油诗也渐渐销声匿迹,可是,他知道事情没有就此结束。就在玉旈云兴高采烈地来告诉他程亦风被谪贬的那一天夜里,有一行七人到他府里来吊谒他的母亲。他认得这七个人,之前,就是他们到带着愉郡主和康申亭到东台大营,告诉他赵王企图给他来个“黄袍加身”。当时那七人自称是玉旈云的门客,他也未曾怀疑。只是七人竟深夜登门吊丧,这让他感到十分奇怪。七人也没有卖关子,向逝者行了礼,就表明了身份——他们是舒鹰的旧部,多年来隐居漠北,甚少在中原活动。因为偶然的机会,听到民间传唱“萧家娘子舒家走”的打油诗,这才来到京城,寻访舒家遗孤。“我等在漠北浑浑噩噩地度日,竟不知主公尚有血脉存留人间!”应老大悲痛道,“我们来得太迟了,令少夫人惨死,小少爷也差点儿遭了他们的毒手。我们实在愧对主公在天之灵。”说着,领余人在石梦泉面前跪下。

    “诸位不要这样说。”石梦泉在震惊和悲痛中勉强出声劝说,“先妣隐姓埋名,连我都是刚刚知道自己的身世。诸位远在漠北,又岂会知道我们母子的存在?”

    “这都是萧家人造的孽!”应老二怒道,“虽然那打油诗是赵王为了谋夺皇位而编,但诗中所说,却是不假——天下本是舒家的,萧家卑鄙无耻,背盟弃约!如今的天下,真真鹊巢鸠占!”

    “那便如何呢?”石梦泉叹了口气,“大樾国立国,已有二十余年。若那真是鹊巢,如今也早变了鸠巢。据说先妣在生时,就决意不将我的身世说出来,打算待她过世,就将这个秘密永远埋葬。因为她觉得,舒家已经结束了。”

    “舒家没有结束!”应老三和应老四同声道,“舒家和萧家同样来自草原。虽然萧家用奸计害死主公之后,不少部族都归顺了他们,和他们一起来到中原,建立了这个劳什子的樾国,但还有一些不服的,远走漠北。咱们弟兄在那里和他们亲如一家。如果他们知道舒家还有后人,一定欢欣鼓舞。小少爷若想报仇,他们必定愿意效力麾下。”

    “报仇?”石梦泉不禁退了一步:他要报什么仇?母亲成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玉旈云为了他不惜和翼王订婚。她们如此的牺牲,就是为了要掩盖他的身份,让舒家的恩怨情仇彻底消失。若说他不恨,不想追讨母亲的血债,那是谎言。可是,赵王谋反的案子已经了结,牵连实在太广,他难道还要再去向赵王府报复?若是向七鹰所说的那样,将这比债算到樾国皇室的头上,那他将处于何等的境地?他会成为反贼,他会成为敌人——会被迫和玉旈云在战场相见?这是他连想也不敢想的。

    舒家已经结束了。他要作为石梦泉好好活下去。这是他母亲的愿望。也是他自己的愿望——他二十六年的人生,一直都是石梦泉,是农夫的儿子,是玉旈云的玩伴,是樾国的军人。他熟悉且习惯石梦泉这个身份——而舒鹰的孙子,好像一个荆棘编成的冠冕,忽然扣在了他的头上,只不过眨眼的功夫,痛苦接踵而来。这冠冕对于他是没有意义的。有意义的,是母亲和玉旈云的牺牲。这些才值得他流血捍卫。

    “舒家已经结束了。”他再次说道,“不要再多生事端,引起无谓的厮杀了。”

    “什么意思?”应老二跳将起来。

    “小少爷怕斗不过他们?”应老五道,“那夜在东台大营,咱们亲眼看见你化解危机,布署决断,有主公当年之风。萧家那草包皇帝,岂是你的对手?”

    “不。”石梦泉疲惫地摇头,“这和事情难易无关。只是舒家二十多年前就结束了。成王败寇,早有定论。此刻再要来推翻,难道能令死去的人复生吗?只会害更多人丧命而已。”

    “这是什么话!”应老二怒道,“小少爷,你莫不是被萧家小恩小惠蒙了眼?你给仇人卖命,得了今时今日的地位,舍不得放弃荣华富贵?”

    “我……”石梦泉实在无力和他们争论。

    好在应老大沉声开口:“算了,不要勉强他。我们走吧。”

    “大哥——”余人心有不甘。可是应老大再没有发一言,甚至没有看石梦泉一眼,转身走出房门去。他的弟兄们见此情形,也不得不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石梦泉的家,有人叹息,有人顿足,显然对石梦泉的选择甚为不解。

    石梦泉只是感觉心力交瘁。他颓然跌坐在母亲的灵前。世上的仇恨为什么那么多?玉旈云恨透了楚国,不惜一切代价,要踏平楚国。而他,现在又被人逼着去报仇。若是能够没有仇恨,只让他和他至亲至爱的人在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该多好?

    一切都只是奢求!他母亲岂不也是存着这样卑微的愿望吗?但这人世却充斥着风刀霜剑,险恶万分,终于将她害死了。若是他也只求安稳的过日子,这权力的漩涡,下一个会吞没谁?这贪婪的魔爪,下一个会撕裂谁?是姑母吗?还是玉旈云?

    他挣扎着站起身来:他没时间继续伤心下去,没时间继续疲惫下去。他不要报仇。但是他要保护他身边仅剩的那几个值得珍惜的人!

    便走出房去,穿过院子,来到后面的练功场。他的长枪就架在一边。双手握住,一抖,红缨在暗夜的微光中仿佛一团血雾。扎、刺、挞、抨、缠、圈、拦……他一路演练下去,直到筋疲力尽,再也抬不起胳膊来。

    守丧的日子,就这样过去。

    起初的一段时间,他还一直担心七鹰会再次找上门来,或者用其他的什么方式逼他就范。未料,这七个人当真去得无影无踪,连一丝音讯也无。他才渐渐放心了。但没多久,便接到了玉旈云被绑架的消息,即马不停蹄赶来江阳。只要能救玉旈云,他想,他连自己的命也可以不要。

    然而,翼王今天的一席话,将他心中最惧怕的事又提了出来,且指出一个残酷的事实——他是“救”不了玉旈云的!他本身就是一个潜在的威胁,他会拖累玉旈云!因为无论他怎么否认都好,他身上流的是舒家的血。

    握拳狠狠在墙上一捶:为何偏偏命运要如此安排?

    正午的阳光让他感觉有些晕眩,头脑乱成了一锅糨糊,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这不是他自怨自艾的时候。只要他一天还可以为玉旈云做事,就要尽到自己的全力。该办正事了——去找罗满和顾长风打探一下情况。不过那之前,让他再看一眼玉旈云。于是举步往回走。

    此时正是惠民药局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候。大夫问诊的前厅已经人满为患,有些病人只能在院子里甚至门外排队等候。石梦泉经过门前那长龙队的时候,听到一个声音道:“石将军哪里去?是想去打探那海盗头子的消息么?”

    石梦泉一怔,回头循声望去,离自己最近的是坐在墙根的一个戴斗笠的男子。帽檐压得很低,根本看不清其容貌。“你……和我说话?”他靠上前去。

    那男子低声笑笑:“不错,我看将军行色匆匆,大约是想去寻顾大人和罗总兵,第一要看看是否已将那海盗头子从刘将军手中救出来了,第二要询问是否查出昨夜上总督衙门告密的幕后主使,第三要揣测刘将军下一步的计划,以便应对。是也不是?呵呵,这三个问题,我都可以直接把答案告诉将军,省得将军跑一趟这么麻烦。”

    “你是谁?”石梦泉警觉。

    “将军不记得在下了?”那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可以用獐头鼠目来形容的脸。

    石梦泉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郭罡!你不是……不是应该……”不是应该关在刑部大牢?不,不是应该在刑部大牢的火灾中趁乱越狱然后失踪了吗?啊,是了!震惊之后,他旋即又想到:郭罡投靠了刘子飞,当初应该是刘子飞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将这卑鄙的男人救出大牢去,此后他就一直跟着刘子飞吧!

    这人,是他怂恿玉旈云杀死吕异,也是他想出水淹靖杨的毒计!在石梦泉的眼里,此人对玉旈云的毒害更甚一切病痛。他如今出现在江阳,出现在惠民药局,又有何企图?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禁死死地盯着郭罡:“你想怎样?”

    “我不是已经说了吗?”郭罡微微一笑,活像一只丑陋的猫。他起身冲石梦泉欠身为礼:“我有好些事想告诉将军。将军是打算自己跑一趟呢?还是听我说几句话?”

    “你乃一介逃犯,有什么话值得我听?”石梦泉冷笑,“再说,你一向谎话连篇,你说的话,我连一个字也不相信。”

    “既然不信,那就当笑话听好了。”郭罡道,“不过将军该想一想,既然我郭某人自知是个见不得光的逃犯,也知道将军对我一向没什么好感,见了我只怕会立刻将我扭送官府,我为何还要冒死来和将军说笑话呢?单凭这一点,我的笑话,就值得将军听一听,不是吗?”

    石梦泉转身瞪着他:“你倒提醒我了,我正该把你抓去总督衙门。省得你再继续祸害人间。”

    “将军要抓我,还不是手到擒来?”郭罡笑,“我郭某人一介书生,难道还会像翼王爷一样忽然变成武林高手?”

    什么?石梦泉心下一骇:他知道翼王的真面目?莫非是方才看到自己和翼王在小巷子里争执的情形?那么,也听到他们对话的内容了吗?这还了得!立刻反剪郭罡的胳膊,拖到先前与翼王对峙的小巷子里,沉声道:“你怎么知道翼王的底细?快从实招来!你还知道些什么?”

    “将军不要激动!”郭罡讨饶道,“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将军这样折腾——不过,看将军方才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难道你是刚刚才知道翼王爷的真面目?内亲王一直瞒着你吗?”

    “你说什么!”石梦泉放开他。

    “随便问问而已。”郭罡道,“其实内亲王有些事情瞒着将军,是为了将军好。因为她知道你的性子,刚直不阿,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若告诉你,徒然令你不开心。比方说,我郭某人其实从始至终都是为内亲王办事的——去年在江阳城里,是我向内亲王献计,要伪造官票,攫取楚国的财富;后来我身在刑部大牢,依然为内亲王出谋划策,帮助她就养老银子的事和诸位大臣辩论;此后,内亲王将我从刑部救出,让我假意回到刘将军的身边,她却买下了隔壁的宅院,时时与我计议大事……呵呵,这些事情,要是她和将军说了,不知将军会如何反应?”

    石梦泉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玉旈云瞒着他做这样的事?他不信!他怎么也不信!于是喝斥道:“你少挑拨离间!我问你如何得知翼王的真面目,你不要东拉西扯!”

    “冤枉哉!”郭罡苦着脸,“在下几时挑拨离间了?郭某人和将军一直有些误会,这难道不是事实吗?我明白,在将军眼里,我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是,将军请想,在内亲王的征途上,难道不会遇到卑鄙无耻的对手吗?对付那些人,只怕将军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还得要我这阴险小人用些阴险招数。所以说白了,你我都是为内亲王办事的人,还是尽早冰释前嫌为妙。”

    “少废话!”石梦泉喝道,“你到底说是不说?”

    “好,好,我说!”郭罡道,“翼王爷是真面目,我很早就知道了,几乎和内亲王同时——那天她来刑部大牢见我的,被翼王爷撞破,后来就被翼王爷威胁,非要和她订婚结盟不可。当时内亲王全然不知所措,也是在下劝她将计就计,答应翼王爷的要求。”

    “什么?”石梦泉火冒三丈,几乎没想到要去怀疑郭罡这番话的真伪,只是低吼道,“内亲王会和翼王爷订婚,这是你怂恿她的?”

    “在下岂敢怂恿?”郭罡笑道,“在下是内亲王的谋士,所做的无非是根据自己的浅见将是非利害分析给她听。但最终如何决策,还要看内亲王自己的意思。将军和内亲王相识十数年,难道不知道她的为人?她平生最恨被人威胁被人逼迫被人控制,她又怎会轻易被区区不才在下怂恿?而且,我想内亲王也清楚,若要摆脱别人的控制并且从此不再被人威胁逼迫,唯有自己登上权力的顶峰。所以她才做出如此选择——试想,她当初若不与翼王联姻,今日岂会被称为‘内亲王’?”

    这阴险小人!石梦泉忍不住冷笑,自以为了解玉旈云,以为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争权夺利。殊不知权力在玉旈云的眼里一文不值。她之所以会为翼王所胁迫,完全是为了保护他这个舒鹰的后人!哪怕是她不惜一切要毁灭楚国,也是因为楚国对她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夜,在皇宫的粹华门口,提及往事,她那样愤怒无助。在他怀里颤抖如同受惊的孩子。若是一个渴望权力的人,在即将得到内亲王头衔的前夜,岂不应该欢呼雀跃吗?

    在玉旈云走投无路的那个时候,郭罡推波助澜,将她推到了翼王的圈套之中!石梦泉感到愤怒。不过同时也有一丝小小的庆幸:看来郭罡对他的身世并不知情。这样的秘密若是落在这卑鄙小人的手中,还不知会被怎样利用。

    他克制住想要扑上去拧断对方脖子的冲动,极尽冷淡地道:“鬼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本将军没工夫和你胡扯。走,跟我上总督衙门去!”

    “将军何必如此固执?”郭罡道,“我全心全意为内亲王效命,对她的忠心决不在将军你之下。何必因为你我办事的手法不同,就非要将我抹杀?你可知道,昨夜派乞丐送信给顾大人让他来惠民药局救人,那就是我郭某人的所为。”

    “你?”石梦泉冷笑,“信口开河冒认功劳——知道内亲王来到惠民药局的只有端木姑娘、海龙帮的乌帮主还有我。我们三个都没有告诉你。后来罗总兵来到,得知了真相,也没有传消息出去。你难道有千里眼顺风耳,还是会掐指一算,竟然算到内亲王会到惠民药局?”

    “呵呵,”郭罡仿佛越是见到对方生气他自己就越得意,“我听说楚国的程亦风身边有个谋士,当真有掐指一算的本领。我郭某人还没有修炼成仙。推测出内亲王来到惠民药局这件事,我一半靠本领,一半靠赌博。我知道内亲王多半不是被楚国人绑架的。楚*官,被程亦风带得满身腐儒之气,不屑做此等卑鄙之事;而武林匹夫们,只会内斗,根本没时间到我国来作乱,再说,他们若是真的有本事绑架内亲王,应该顺带将翼王爷这个皇上的亲弟弟也绑架走——绑不走,当场杀了也好,岂有让他毫发无损的道理?听说内亲王被绑架时,翼王爷在场,但他的模样,却不像经过殊死搏斗,这岂不可疑?而且,我知道内亲王被绑架的时候,江阳正在四处抓捕海盗。罗总兵曾经盯上一个可疑的吴姓男子,翼王也亲口根据画像指认此人乃是掳走内亲王的凶徒。此人使用楚国官宝,按说正是来自海盗劫持的船只。虽然后来江阳四处传言,这些官宝是楚国奸细从大清河对岸带来,但是仔细一想,既然是奸细,怎么可能使用官宝,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我以为,劫持内亲王的应该是海盗——昨日听刘将军手下来报,说是海盗在城门口行凶。我听他描述详情,第一,带着一个生病的女子,第二,石将军几乎是自己送上前去被海盗挟持。是什么人能够让石将军乱了方寸?呵呵,我因此猜测这海盗带着的人是内亲王。果然被我猜中。当时刘将军点齐人马,直奔惠民药局而去,我怕他发现内亲王归来,坏了他领军攻楚的大计,一时狗急跳墙,加害内亲王,所以赶忙求救——这江阳城中最正直无私不计较个人恩怨的,除了顾长风还有谁?所以,我就投书求救了。”

    “哼!”石梦泉不想费心去推敲这番话的真伪——就算是真的也好,郭罡还能安什么好心?“你的话说完了?”他冷冷地,“说完了就跟我去总督衙门吧!”

    “将军何必着急?”郭罡道,“在下方才说,要解答将军三个问题——告密者的身份,海盗的下落和刘将军下一步的计划,这不才说了一个么?等我说完,你再抓我也不迟——那海龙帮的老大,原本刘将军说什么也不肯放,不过我劝他说,此人留着也没有用,不如送出去,如果顾大人不秉公处理,岂不正好抓住把柄?刘子飞听了,立刻就将海盗交给总督衙门。连之前在城门口扣押的另外一个海盗也都交给顾大人了。”

    “这又是你斡旋的功劳?”石梦泉冷笑,“日后刘将军抓着这件事大做文章的时候,我还要替内亲王感谢你?”

    “将军不必担心。”郭罡笑道,“只要不让刘将军大做文章不就行了吗?这就要说到他下一步的计划了——他所要做的事情,无非是带兵攻打楚国,抢个功劳,这对内亲王来说,也没什么损害。楚国就好像一个外壳生满尖刺的果子,刘将军去剥果壳,如果剥不开,刺破了手,甚至因此而死了,那都是他活该。内亲王大可以今后再兴战事。而如果刘将军将果壳剥开了——摧毁了楚国的边防线,那内亲王可以立刻参战,一举攻下楚国的都城,这样,就避开了剥果壳的麻烦,直接吃到那鲜美的果肉——岂不便宜?”

    他这话说得不无道理!石梦泉暗暗赞同,可是又提醒自己,万万不可上了郭罡的当。所以只是冷冷道:“说的倒轻巧。刘将军难道会容许别人抢了他的功劳吗?内亲王尚未与他相争,他就已经敢带兵闯进惠民药局,几乎连我也杀了。如果日后他攻下楚国,内亲王想去捡个现成的便宜,刘将军会答应?”

    “他当然不会答应。”郭罡道,“非但不会答应,还会大闹一番。不过,将军请想,以内亲王现在的情形,是应该立刻和刘子飞斗个高下,还是等到拿下楚国的时候再较量一番?这一个月来,江阳又是绑架又是暗杀,这一出楚国奸细作乱樾国的大戏,唱得可真精彩。相信将军也猜到戏班的班主是什么人了——这个班主既然能唱这样的戏,手下的戏子功夫一定都还过得去。本来这出戏就快唱到楚国去了,若是将军和内亲王这时候登台,岂不逼着人家要派些戏子来和你们继续在江阳唱几折?那对内亲王可是大大的不利呀!”

    石梦泉如何不知!逼急了刘子飞,会对玉旈云造成极大的危险。昨夜端木槿也曾如此警告过。只是,退让,真的能够自保吗?尤其这建议还是出自郭罡之口!

    “将军可以慢慢考虑,”郭罡笑道,“也可以去和罗总兵顾大人商议一番。不过我想提醒将军,你们这样商议,无法猜测出刘将军下一步的计划。因为他自己尚无计划,或者不如说,他的计划取决于你的决定——他下一步究竟是挥师南下,还是继续在江阳作乱,就看石将军你和内亲王是否配合他唱戏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看石梦泉的面色,然后道:“若是将军不嫌弃,郭某人对唱戏的学问也小有研究,已经续写了几折,将军想听听看吗?”

    “哦?”石梦泉一眼横了过去,“你写了几折戏,要我和内亲王来唱?姓郭的,你以为我和内亲王是你的扯线木偶吗?我告诉你,内亲王有的时候只看着前面的目标,忽略了身边的危险,难免被你花言巧语迷惑。但是我在内亲王身边,就是为了要替她扫除绊脚石。你想要操纵她达到你自己的目的,我绝不会坐视!你的话也说完了,跟我去总督衙门吧!”说着,动手拉郭罡。

    “唉!”郭罡叹息,“将军和在下的误会实在太深了!俗话说,有头发谁想做癞痢——要是用光明正大的手段能解决问题,谁想玩卑鄙无耻的阴谋?方才我不是已经说了吗?内亲王的征途上,总难免要遇到需要耍手腕的时候,那就需要用到我这样的小人,这也是为什么内亲王会把我留在身边的原因。内亲王成就大事,须得战将如云,谋士如雨。但若是她的战将和她的谋士不合,她岂不成了磨心?将军忍心要她一边对付敌人,一边小心翼翼不让将军发现郭某的存在?内亲王还不够累吗?再者,有时候内亲王所面对的敌人狡猾万分,你我都不知道其全部的计划。若我二人互通有无,倒还有可能克敌制胜,但你我老死不相往来,这就要出大事了——好比翼王爷的真面目,翼王爷的目的,翼王爷为何要冒险刺杀内亲王……”

    “等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石梦泉打断,“昨夜来刺杀内亲王的果然是翼王爷?”

    “将军也发觉了?是因为方才和翼王爷交手,发现他的肩膀脱臼了,是也不是?”郭罡指着自己的右肩,“就是这里——昨夜刘将军在惠民药局碰了一鼻子的灰,心有不甘,就去找翼王爷合计对策,谁知翼王爷肩膀脱臼,正在治伤,没空接待他——他说是练功不慎受伤,刘将军也未怀疑。只是回到寓所之后,向我抱怨了一番,说什么翼王自称武功高强,竟然练功还会肩膀脱臼,若非银样镴枪头,就是故意称病,做缩头乌龟,云云。我当时也未太在意,但后来见过那海盗头目乌昙,问过他事情的详细经过,听说有个刺客被他扭脱了肩膀,才恍然大悟。”

    “为什么?”石梦泉心里早也怀疑,但是始终想不透,“和内亲王联姻这件事是翼王爷自己提出来的。他既然威逼利诱,千方百计要娶内亲王为妻,怎么会做对她不利的事?”

    郭罡摸摸下巴,瞥了石梦泉一眼,似乎是在揣测他这一问是真心请教还是假意试探,片刻,才道:“天下间岂有永远的敌人和永远的盟友?翼王爷彼时和内亲王联手,自然是因为他需要内亲王,而且也自信控制得了内亲王。如今形势有了变化,他不见得不再需要内亲王,但是却可能失去控制内亲王的能力。所以,他唯有将潜在的敌人先消除,以免后患。”

    失去了控制玉旈云的能力,石梦泉心中一凛,可不是?翼王说到石梦泉的身世被“洗白”了,语气充满了不甘。再联系起乌昙所描述的玉旈云在画舫上与翼王争执的情形,他想,郭罡的猜测十之*是真的。

    “石将军!”郭罡打断他的沉思,“我请教你一件事,希望你能据实以告——你可知道内亲王是否有什么把柄抓在翼王爷的手里?可能是这把柄失了效,翼王爷才忽然翻脸。”

    “我不知道。”石梦泉直接否认。

    也许是因为回答得太快了,反而引起郭罡的怀疑:“当真?这就有些奇怪了……将军方才既然已经猜出翼王爷就是刺客,为何又让他走了?莫非将军自己有什么把柄落在了翼王爷的手中?”

    “我行事光明磊落,能有什么把柄落在翼王的手中?我方才只不过是怀疑他,却没有证据,只能放他走了。”石梦泉回答。话出口,又觉得好像有些越描越黑,即改变话题道:“听说现在刘将军整天和翼王爷混在一起。难道翼王爷现在和刘将军结盟了?为何选择刘将军?”

    郭罡眯眼望着惠民药局前穿梭的人流:“自从赵王倒台,樾国手握重兵的将军还有几个?独自在西面享福的岑老将军不算,剩下的无非是内亲王和她的部下——也就是石将军你还有罗总兵——此外就是刘子飞和司徒蒙。翼王爷既然无法继续和内亲王合作下去,只能退而求其次。司徒蒙虽然本事不大,又总是笑脸迎人,但这种骑墙的家伙,往往十分狡猾,没那么容易被人利用。所以,刘子飞就是翼王爷的最佳选择。此外……依在下之见,翼王爷不是选择刘子飞,而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之下改变了他的计划。”

    “什么意思?”石梦泉皱眉。

    “刘子飞在甘州治河,”郭罡道,“回到驻地后收到翼王爷的一封信,邀请他到江阳来钓鱼。当时刘子飞觉得很奇怪,不知为何与自己素无交情的翼王爷会有此举动。不过,他还是决定来江阳一趟。在途中,我们就听到内亲王被劫持的消息。待见到翼王爷时,他立即将自己原非纨绔子弟,实际心怀天下,想要统御中原,等等雄心大志都和刘子飞说了;还邀请刘子飞做他的盟友,许诺日后异姓封王——我当然不在场,因为翼王爷也知道我是内亲王的人,我决不能和他碰面。不过刘子飞回到寓所就将这些告诉我,又对我说,翼王告诉他,吕异的确是内亲王设计杀死的,而内亲王下一个想要杀的就是刘子飞,又说什么其实是内亲王借翼王之名邀刘子飞来江阳,目的是要造成他被楚国奸细暗杀的假象,要发起对楚国的攻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但没想到内亲王却被人劫走,下落不明。刘子飞当然震惊又愤怒,当即决定和翼王联手,并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四处散播谣言,说内亲王被楚国奸细绑架。这就唱起了这出楚奸大闹江阳的好戏。”

    原来是这样!石梦泉沉着脸,等郭罡继续说下去。

    “我听了刘子飞的话,心中很是奇怪。”郭罡道,“翼王多年来卧薪尝胆,岂有轻易将自己的家底和盘托出之理?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不知怎么和内亲王闹翻了,而且遇到了巨大的威胁,所以迫不及待要和另外一个人结盟。刘子飞这个蠢材,自然就成了翼王爷的盟友——不,与其说是盟友,不如说是兵器,此刻还锋利,待钝了,就可以丢开。”

    这样倒也说得通!石梦泉想,又道:“那么所谓刘子飞下一步的计划,其实也就是翼王爷下一步的计划。翼王爷如此狡猾,若内亲王配合刘将军唱戏,让他出兵楚国,然后坐观战况,翼王难道看不出我们的目的?”

    “当然看得出。”郭罡道,“不过,翼王爷这个人,有贼心有贼胆,就是没有贼本事,所以他就好像寄生在别人身上的虫豸一般,事事都要利用别人。他反正也是要利用刘子飞,难道还会去警告刘子飞不要‘被人利用’吗?再说,无论怎么看,内亲王都是一个更好的盟友。现在内亲王回来了,翼王爷自然要舍弃刘子飞,重新和内亲王合作。”

    “但是他们已经翻脸了,怎么还会再合作?”石梦泉皱眉。

    “这还是要问将军自己。”郭罡道,“你或者内亲王究竟有什么把柄抓在翼王爷的手中?也许有一度,你们两个都以为危机过去雨过天晴,所以到了摆脱翼王爷的时候了——甚至连翼王爷自己也以为失去了筹码,方寸大乱,不仅和刘子飞这蠢材结盟,还一时冲动去刺杀内亲王。不过,他一定是重新找到了威胁你们的办法,所以今天全身而退。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不肯将真相告诉我,不过我想提醒你,这个潜在的危机一日不消除,你们就一日不得安心。不是我郭某人自夸,论起颠倒黑白、毁尸灭迹的手段,我认第二,天下没人敢认第一。帮你们彻底解决这个麻烦,我是最好的人选。”

    “谢了!”石梦泉依旧不为所动,“我和内亲王都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是么?”郭罡一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表情,沉默地注视了石梦泉良久,似乎是在等待他改变主意,而石梦泉却一言不发。最终,郭罡只有叹了口气:“既然将军如此坚持,那郭某人也不好说什么。他日东窗事发,我还是会替二位收拾残局的——唉,要知道,解决麻烦的最好方法就是不让麻烦发生,以攻为守——对了,将军知道内亲王为什么会到江阳来么?”

    石梦泉一愣,不知他为何忽然改变了话题。

    “内亲王到江阳来,应该是为了迎接从楚国驶来的船只。”郭罡慢条斯理,“那上面装满了她用假官票从楚国换来的白银与货品。我听说还有重石,乃是《铸造秘要》上所说,提高铁器硬度的重要矿石。内亲王本来踌躇满志,想要大展拳脚。岂料半途杀出个海盗来,将内亲王辛辛苦苦挣来的财物抢掠一空。更没有想到这海盗竟然阴差阳错,连内亲王也抓了去,酿成恁大风波。”

    “你不会是又要献计去夺回这些财物吧?”石梦泉对这个阴险的男人已经厌恶透顶——和他对话,不仅要时时提防上当,还要克制怒气,真比打仗还累。

    “那些财物当然要夺回来。”郭罡道,“盗取楚国官票印版,潜入楚国用假官票采购物品,内亲王花了多大的心血?怎能就这样白白葬送在一群无知海盗的手中?”

    “那些财物已经不在海龙帮手中了。”石梦泉提醒他,“乌帮主说,他们被蓬莱人围困,九死一生才突围而出。但是海岛已经被蓬莱人占领。难道你要我们发兵去打蓬莱人?”

    “没——错——”郭罡一字一字道,“就是要发兵去打蓬莱人——不瞒将军,我昨天听到那海盗交代事情的经过,尤其听到因为这群亡命之徒得罪了蓬莱人,内亲王差点儿丧命,我真恨不得将这姓乌的蠢货五马分尸。不过,我又一想,内亲王的这番奇遇,既造成了今天的麻烦,也提供了解决麻烦的办法——蓬莱国是个什么玩意儿?他们不是向楚国纳贡称臣的属国吗?蓬莱国的人围困内亲王,就等于楚国人绑架内亲王。这样算起来,刘将军没有造谣,没有欺君,我们对楚国宣战也是名正言顺的。刘将军再不用做些多余的事情来给自己圆谎,也就自然不会来找内亲王的麻烦了。”

    啊,可不是如此!石梦泉完全没有想到。

    “所以,石将军和罗总兵不应该对内亲王归来的事秘而不宣,而应该立刻公告天下,是楚人指使蓬莱人加害内亲王。此事越早定论,我方就越主动,刘将军那边的变数也就越小。”郭罡道,“才外,刘将军另外担心的一件事,就是内亲王和他争功劳。其实,咱们也可以给他吃一个定心丸——楚国就让刘将军去打,内亲王大可以借兵给他去打。但保留自己的精锐部队,尤其是这一年来在神女关和蓬莱城操练的水师。内亲王要带着这些兵马去和和蓬莱国开战。她可以说,海龙帮早已归顺了大樾国,所以蓬莱国和海龙帮的恩怨,就是他们和大樾国的恩怨。刘将军或许会觉得内亲王幼稚,但这却是光明正大的理由。如此一来,内亲王可以避免和刘将军挤在这江阳城中发生冲突,另一方面,如果刘将军打开了楚国北方的大门,内亲王则可以率领水师从楚国的东面登陆。我想,那里防势薄弱,我军可以长驱直入。不仅如此,西瑶是个骑墙的家伙,如果看楚国败局已定,他们可以和咱们联合,从天江攻入楚国。到时候,楚国还不覆亡吗?”

    果然!石梦泉几乎可以看到玉旈云站在凉城的城楼上,将楚国踩在脚下——她神采飞扬,万里山河任她指点!

    没有想到,这个令他、罗满和顾长风万分挠头的难题,郭罡寥寥数语就解开。好像面对一个强大的敌人,你忽然找到了其死穴,轻轻一指,就逾险而过。

    可是,他猛地掐了自己一把——这话出自郭罡之口,岂能相信?初次相遇时,这个人出卖自己的主公投靠玉旈云,之后,或者巧语迷惑,或者先斩后奏,几乎将玉旈云玩弄于股掌之间。就算玉旈云后来又一度重新启用他,向他征询关于养老税、楚国和翼王等问题的意见——看看这个人都给了些什么建议?就是他将玉旈云推进翼王的陷阱里!原本不该如此的!

    决不能让这个狡诈的家伙再有机会迷惑玉旈云!

    于是冷笑一声:“这就是你写的那几折戏,想内亲王照着演是不是?”

    “岂敢!”郭罡道,“我早已说了,郭某人乃一介谋士,出谋划策乃是我的本分,至于最终是否采纳我的建议,那就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还要看内亲王如何决断——不,此刻内亲王病情严重,只怕要请石将军决策了。”

    “我决策?”石梦泉一把揪住郭罡的领子,“好,我先把你这个逃犯扭送总督衙门!”说着,拽了郭罡就往巷子外走。

    到巷子口的时候,迎面过来一个罗满手下的士兵:“啊,石将军,原来你在这儿——端木姑娘让卑职告诉您,内亲王醒了。”

    “果真?”石梦泉灰暗的心情立刻亮堂了起来。将郭罡朝那士兵一推:“你替我看着他,我去看看内亲王。”即三步并作两步冲回惠民药局里。

    扑进后院的小房间,果然看到床上的玉旈云睁开了眼睛。端木槿和顾长风的夫人一边一个侍立着,与她们红润的面色相比,玉旈云显得憔悴万分,简直好像药罐子里冒出来的一蓬白雾,稍稍有一点儿风,就会把她吹散。

    “王……王爷……”石梦泉生怕自己是在做梦。在门口驻足不前。

    玉旈云也仿佛不知自己是否身在梦中,呆呆地看着石梦泉,过了许久,才缓缓抬起右手:“是梦泉么?你过来!”又对端木槿道:“是白天还是晚上?为什么这么黑?”

    “是白天。”端木槿一边掐着玉旈云的脉搏,一边说道,“不过因为你患了金创痉,不能见光,所以我吩咐他们挂了帘子。”

    “金创痉?”玉旈云喃喃,忽又笑了一声:“可真是什么倒霉的事都遇上了。可是我竟然还没死——看来我真若非有老天庇佑,那就是个杀不死的妖怪。”

    “你有没有老天庇佑,我可不知。”端木槿冷笑,“不过我知道,人的运气总有用完的时候。而真正杀不死的,只有死人而已。”她说着,丢开玉旈云的手,走出门外。

    “端木姑娘……”石梦泉怕端木槿着恼。

    “我去催他们拿药来。”端木槿头也不回。

    “我也让桂嫂赶紧把粥热上。”顾长风夫人道,“总要先吃些东西,才能喝药。”她将玉旈云的被子拉好,温和地笑了笑,退出房门去。

    “她是谁?”玉旈云问。

    “是顾大人的夫人。”石梦泉在床边坐下,又将油灯挪得更远了些。

    “别——”玉旈云阻止,“拿回来,我看不见。”

    “王爷要看什么?”石梦泉挡着灯光,“这就是惠民药局里的一间房间而已,什么也没有。端木姑娘和顾夫人都走了。只有下官。没什么好看的。”

    “我就是想要看看你。”玉旈云道,同时好像盲人似的,伸出手来,探寻石梦泉的位置,拽住了他的衣袖,跟着一把捉住了他的手,紧紧握着不放。“我果然还活着……”她喃喃道,“其实我以为自己死了呢!从海上到这里,除了身上的伤痛,什么都不知道,都不记得,我真以为我死了——睁眼居然看到你,可不是灵魂出窍了么?原来我没死。”

    感觉到她滚烫的、濡湿的肌肤紧紧贴着自己,石梦泉刹那有如电掣,竟不知自己身处何地,片刻才回过神来:“王爷没有死。下官不会让王爷死的。”

    “嘻!”玉旈云笑起来,“你既然口称下官,怎能命令我这个王爷,‘不让’我做什么事?只有我才能命令你不准死。你只能求我,求我好起来,好让你继续为我效力。”

    石梦泉愣了愣:这不是前一夜,在治疗的紧要时刻他对玉旈云说的话吗?当时她承受的巨大的痛苦,神智不清,没想到竟然还记得!“王爷身陷险境,都是下官的错。如果我当初陪着王爷一起来江阳,就不会这样了。王爷不知道,我在京城听说你被绑架的消息,就赶来江阳,一路上好像疯子一样。昨天进城的时候,正巧碰上乌帮主带你来求医,我见到你的样子和死人差不多,差点……”

    “我这段日子以来,倒真是和死人差不多了。”玉旈云用力握着石梦泉的手,似乎要感觉到他的脉动,才能确信自己确实是活着。

    石梦泉觉察到她满手冷汗,不由担忧地问:“王爷,伤口疼得厉害吗?”

    “也就那么回事儿吧。”玉旈云语气淡然,但是声音古怪,显然每说一个字都是咬紧牙关在忍痛,“伤病杀不了我,难道这点儿痛楚能杀得了我?我问你,昨天顾长风说,刘子飞借口我被楚人绑架,要领军征楚。现在这事怎样了?”

    石梦泉摇摇头:“昨夜他气急败坏地回去了,之后做了什么,我还不知道——”才说到这里,想起方才在门外和郭罡的一番对话,喉咙就被梗住了——要告诉玉旈云吗?要询问她有关郭罡的事吗?他不忍心,也不敢,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玉旈云却不知他的心思,冷笑道:“这有什么难猜的?只怕是在家里烧香拜佛,指望我死掉,这样他还可以继续当他的南征统帅——要不然就是计划着怎么派个刺客杀了我。嘿,他这老小子这么遭人讨厌,只怕老天不会帮他。”

    “下官等也是这样猜想。”石梦泉道,“所以,为免让刘子飞有机可乘,罗满已经加派人手保护王爷的安全。而王爷平安归来的消息也暂时未对外公布,以免刘子飞狗急跳墙,派出一大批所谓的‘楚国刺客’来,搞得江阳更加人心惶惶。”

    “我也只是说说。”玉旈云道,“以刘子飞那点儿心机和胆量,我看他还不敢来刺杀我。反倒是你们弄这么多人在外面守着,岂不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么?而且骚扰了惠民药局其他的病患,难怪端木姑娘脸拉得比驴子还长。还是把守卫撤了吧。”

    “这万万不可。”石梦泉道,“王爷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容不得半点马虎。”

    “我的命固然要紧,但是大局也不能不顾啊!”玉旈云道,“我为何要苦心经营东海三省,在这里兴建兵器作坊,操练军队,鼓励农耕……不都是为了日后可以从这里跨过大清河去吗?刘子飞现在跑来,在我的地盘上兴风作浪……他的军队就在城外驻扎着……他随时随地可能坏了我的攻楚大计……还有翼王这混蛋,也没安什么好心……你知道么,他曾经派人偷袭罗满,后来又说要骗刘子飞到江阳来,取其性命嫁祸楚人……我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改变计划……若他仍旧照此行事,他嫁祸的就不是楚人,是我……”

    翼王果然是想杀刘子飞!郭罡说的没错!石梦泉暗想,翼王当时是阵脚大乱才和刘子飞联手,如今又回头来找玉旈云,那刘子飞对来他来说是毫无用处了?不仅毫无用处,而且知道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是个巨大的威胁。那么,翼王会不会重拾之前的计划,杀了刘子飞?不由冷汗直冒。但在玉旈云面前不能表现出来,以免病人多添忧虑。于是柔声劝道:“王爷不要费神想这些,养病要紧。”

    “我不费神,难道指望你么?”玉旈云笑,“如果是让你去领军南征楚国,我倒还放心些。光明正大的战场,光明正大的对手,冷千山、向垂杨之辈,岂是你的敌手?不过刘子飞这种败类,尽用些阴骘手段,你是对付不来的。”

    石梦泉一愣:这番言论和郭罡如出一辙!他不禁借着那幽暗的微光怔怔看着玉旈云:是吗?是因为这样,你才瞒着我,以那个卑鄙的男人为谋士吗?这话烫着他的喉咙,几乎脱口而出。可是,看到玉旈云那憔悴的病容,他又咽了回去——即使要问个明白,也不能是现在!便笑了笑,道:“和王爷比起来,下官自然是愚钝不堪。但王爷总得养好身子,才能收拾刘子飞等败类吧?”

    “是。”玉旈云笑笑,“你每次这样婆婆妈妈的说话,我就觉得你是被我姐姐附身了。”

    “皇后娘娘吩咐我照顾王爷。”石梦泉回答,“她说王爷就只会看着前面的目标,看不到路上的绊脚石,也看不到路边的荆棘。我应该替王爷扫除绊脚石,斩断荆棘,免得王爷受伤。可惜,我常常辜负娘娘的嘱托。”

    “嘻!”玉旈云伸手在他胸口一戳,“你这个人,怎么什么都揽上身呢?连端木槿都成日说什么‘大夫不是神仙’,要为自己撇清干系,你难道是神仙吗?我要走的路这么长、这么崎岖,你岂能每一刻都陪着我?就算陪着,又岂能把每一丝危险都预计到?即使真预计到了,难道你就都能化解么?海龙帮的那个乌昙武功出神入化,我却在他的眼前被蓬莱人射中。换了你在旁边,难道就能拦下蓬莱人的箭矢了?”

    我虽拦不下,但我会用身体去挡住你,石梦泉心里说,不过这些却不用讲出来——这时候,讲什么也没有用。玉旈云已经受伤了。唯有对自己发誓,将来绝不让此事重演。

    “所以你不要自责。”玉旈云再次握住他的手,“其实你应该像端木槿那样,骂我自己找死,骂我不爱惜自己……有时候我的决定是错的……我不该冒险,不该急躁……唉,如果我那天没有去画舫上找翼王……”

    “王爷少说些话,休息吧。”石梦泉听到她的口齿有些不清,说话也开始前言不搭后语,“伤口痛得厉害吗?我叫端木姑娘来看看?”

    “不用。”玉旈云摇头,将石梦泉的手拉近了几分,似乎是要看清他手掌的每一条纹路。接着笑了起来,抬头望着他道:“你知道么?翼王这个混蛋虽然叫人讨厌,不过他有一句话说得很有道理——他曾经说,你是我的定心丸。我看你不仅是定心丸,还是止痛丸,金创药,大还丹……”

    她话还没说完,石梦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王爷这是要把我吃了呢?”

    “不用吃。”玉旈云笑道,“你这灵丹妙药只要看到就包治百病了……你这疯子……从西京赶过来……也幸好你赶过来……幸好……”

    她的眼神因为发烧而有些涣散,看在石梦泉的眼中却好像有一种异样的光彩——好像是喜悦,好像是甜蜜,似乎还有些娇羞。这是少女,不是驰骋沙场指点江山的年轻武神。石梦泉一时之间竟有些痴了,此情此景,他想紧紧把她抱住,嵌入自己的身体里,融进自己的骨血,以后,就用这副身躯替她遮挡一切危险,再也不离开她的身边,不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心潮激荡,让他几乎不能自制。不过,看到玉旈云饱受病痛折磨的瘦弱身体,他害怕自己最细微的动作都会将她揉得粉碎。

    “王爷……我……”他喉咙干涩,不知自己想要说什么。

    “恩……”玉旈云轻轻地应着他,身子偏了过来,头枕在他的胳膊上。他心底又不由一漾,但低头看,却见玉旈云眼睫低垂,已经又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期末的时候学生很忙,偶也很忙

    迟到的5.1福利……(喂,明明不是福利,是拖欠的……)

本站推荐:魅王宠妻:鬼医纨绔妃神医毒妃兽黑狂妃:皇叔逆天宠神医嫡女误惹妖孽王爷:废材逆天四小姐好色婶子绝色毒医:腹黑蛇王溺宠妻明朝败家子3岁小萌宝:神医娘亲,又跑啦!嫂子的诱惑

归妹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八一中文网只为原作者窃书女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窃书女子并收藏归妹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