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花毒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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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得半晌，石小川才悠悠醒转，看到庞小玉站在胡青云的尸身前怔怔地发呆，面无表情。在他心中，只觉得这个女人之面目可憎远超过夜鬼，恨恨地想：你是感到懊悔了吗？可是一切都晚了。
夜鬼站立一旁，笑道：“胡少镖主对你真是痴情一片，只是他做人谨小慎微，畏你如虎，如何配做你的夫君？”庞小玉猛一转身，眼睛直直地盯着他，问道：“你以为他是真的怕我？”夜鬼一怔，反问道：“难道不是？”庞小玉缓缓说道：“他连死都不怕，又怎么会真的怕我？他之所以在我面前显出拘谨畏惧，那只是因为他心里真的有我。”
夜鬼说道：“那我就让你看看他到底对你是不是真心。”庞小玉脸色变了一变，勉强笑道：“你说的什么疯话？还是速速支派两个人将他的尸体抬出去，寻个僻静地方丢了吧，看着让我心烦，可就没法与你细说漕帮入伙之事。”
夜鬼正色说道：“我可没有与你说笑。斑斓花毒是否奏效，全在用量多少，这又端赖于服食花毒之人年岁长短、体魄健弱种种，最是费时费力。遇到服食过花毒之人死了，我每每都要挖出他们的肠胃，做一检视，像胡少镖主这种青春年少，又自幼习武、体魄强健的，从未遇到过，正可细加检视。我不仅要取出他的肠胃，连他那颗心也要挖出来看一看。”他说得热切，眼神里透露出狂热之情，随之看了庞小玉一眼，目光中大有深意，幽然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杀人你都下得了手，不会反倒在意这身后之事吧？”
庞小玉默然点头，并不言语。石小川看在眼里，心中更是破口大骂。不管夜鬼如何歹毒，那是理所当然，不足为奇，倒是这庞小玉生得美艳如花，心思却比蛇蝎还要恶毒，不惟亲手刺死胡青云，竟还要眼睁睁看着他再遭剖腹之厄。
只见夜鬼将手一抬，从他袖底射出一道细绳，缠绕在胡青云的腿上，轻轻一用力，胡青云的身体被拽得朝他飞了过去。庞小玉猛地挥剑一劈，将细绳割断，胡青云的身体噗通一声，又跌落在地。
夜鬼故作惊讶，喊道：“庞帮主，你这是要做什么？”庞小玉强装镇定，说道：“他毕竟对我有情，人都死了，不想让你再加损毁。”夜鬼咯咯笑了起来，笑声格外阴森，说道：“我若是偏要再加损毁呢？”他手腕轻轻一抖，细绳复又跳起，卷在了胡青云的腿上。眼看着胡青云复又被他拽得飞起，庞小玉柳眉倒竖，牙关紧咬，刷的一下，又是一剑劈了过去，将细绳割得断开。
她脚下一滑，身形急进，手上使了一招“冰天雪地”，剑光闪动，朝着夜鬼猛地刺了过去。夜鬼似乎早就料到她有这一招，口中笑声不断，身子轻飘飘向后荡去，避开了她这一招，笑道：“庞帮主，你使得好苦肉计，只是这一剑封穴的伎俩真当我看不出来吗？”
石小川见他们突然反目，大感惊讶，听到夜鬼口中提及“一剑封穴的伎俩”云云，虽是不明究里，终究明白庞小玉必是使的什么计谋，却是被夜鬼识破。等他看到胡青云跌在地上，连遭震动，手足微微动了一动，轻轻呼出一口气，顿时再无怀疑，不由得喜出望外，若不是身形被困，只怕当场要喜极而泣，乃至于大泣而特泣，所泣的不仅是胡青云原来并没有死，更泣的是他一片痴心终究没有被平白辜负。他既是心头振奋，感觉丹田处那股热气重又聚集起来。
原来人的胸腹间有一狭窄处，虽遭长剑贯胸，却能不伤及要害，看似凶险，其实不然。庞小玉那一剑便是由此刺入，封住了胡青云的穴道，想着靠诈死，先将他救下，再谋脱身之法，只是夜鬼本就诡计多端，到底没能骗得过他。
夜鬼的身子悬在空中，直若浑不着力，口中啧啧有声，说道：“庞帮主，方才有那么一瞬我险些就真的信了你。唾手可得的权势富贵，你都不要吗？”庞小玉怒喝道：“我们漕帮弟兄过惯了苦日子，只求白天出力流汗，晚上与兄弟伴着，喝一杯酒、吃一口肉，心安理得、开开心心，可不稀罕你什么富贵权势。”她既是看到所使计谋已被识破，自然是多说无益，唯有痛下杀手，当即飞身而起，挺剑复又刺去。
夜鬼不惟心思诡秘，身形也是一般的飘忽不定，形如鬼魅，屈指如钩，当头抓下，几招过后，庞小玉尽处下风，一个不留神，被他抓住了手腕。庞小玉心里一惊，再想翻转剑锋去削他手指，却已是晚了，被他伸指弹中剑身，当啷一声，持剑不住，长剑落地，又觉手臂一麻，已被点中肩头的“秉风穴”。
夜鬼的身子犹自悬在空中，居高临下看着她，冷冷地说道：“我做人最讲信用，既是说过要挖出他的心来给你看，便要做到。”说着话，他手腕抖动，细绳第三次绕着胡青云的腿上，将他拽得飞起。这一回去势变慢，只因夜鬼存心要将这个过程拉得更长，供他尽情玩味庞小玉脸上的惊惶。庞小玉脸上的绝望多的一分，他心里的兴奋便增的一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从地上一跳而起，捡起长剑，一斩之下，将细绳斩断，胡青云又跌在了地上，连声咳嗽，身子动了起来，不住地喊道：“小玉，你没事吧？”这个人正是石小川，此时他终于集聚起内力，从花毒的沉沉醉意中挣脱出来。
这一下实大出夜鬼意料之外，他想不到这个少年既是中了花毒，如何能够苏醒。他却不知，石小川曾在奇花山谷服食金蛇，想那金蛇乃是奇毒之物，相形之下，斑斓花毒倒显得是小巫见大巫了。只是他旋即大怒，恼怒石小川出手救了胡青云，猛一伸手，掐住了石小川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石小川涨红了脸，用力喊道：“穆枫就要来了！”夜鬼一惊，脸色变了一变，随后冷笑道：“就算他来了，老子也不怕他！”原来石小川也是情急生智，想到胡青云说过，穆枫曾在棋盘岭大破鬼王的幻阵，这夜鬼既是鬼王九子之一，想必也会忌惮穆枫，故而脱口说出，想要吓他一吓，至于穆枫究竟在哪里，他又如何知道。
他觉得夜鬼的那只手越掐越紧，渐渐喘气不上。就在这个时候，从门口奔进来一个人，神色紧张。夜鬼一看，认得是看守库房的壮汉，问道：“怎么了？”那壮汉说道：“董老大的人来了。”
夜鬼眉头一皱，说道：“怎么早来了一个时辰。”他沉吟了一下，又问道：“来了几个人？”那壮汉答道：“只来了一个人。”夜鬼冷笑一声，说道：“让他进来吧。”他话音未落，一个虬髯大汉已经走了进来，身穿青衫，头戴一顶老大的斗笠，将面孔遮住。石小川神志已然有些模糊，依稀看到斗笠下面，一双眼睛明亮如星辰，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心想：不会真的这么巧吧。
这虬髯大汉看到库房里的情形，笑道：“这里好热闹！”夜鬼冷冷地问道：“怎么只来了你一个人？”虬髯大汉笑道：“董老大担心你办事不周全，招惹来厉害的对手，让我先行前来打探。”夜鬼冷笑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虬髯大汉双手一摊，问道：“如何才能让你相信，我确是董老大派来的呢？”夜鬼眼珠转动，说道：“江湖中有投名状一说，你在这些人当中随便杀一个，我就信你。”虬髯大汉一听，大笑起来，说道：“杀个人还不简单。”他拔出腰间一口长剑，二话不说，照准胡青云刺了过去。
夜鬼急忙喊道：“且慢！”虬髯大汉停住了手，露出诧异的神情，问道：“怎么了？”夜鬼笑了起来，说道：“这个人有点来头，你这一剑下去，几千两银子就没了。你另外找个人杀。”虬髯大汉不耐烦地说道：“杀人也婆婆妈妈。你挑一个吧。”
夜鬼将提在手中的石小川往前一举，说道：“这小子不值钱，你杀他就是。”虬髯大汉道了声好，想也不想，一剑朝着石小川当胸刺去，剑光闪耀，眼看着虬髯大汉的剑将要刺中石小川，突然一转，从他面前绕了过去，剑势不改，直刺夜鬼的面门。
夜鬼心中早有戒备，可就算他做好了戒备，预先备好了七八个厉害的招式，在虬髯大汉这一剑面前，统统都像炎炎夏日之下融化的冰雪，又或者像萧瑟秋风吹散的落叶，冰雪融化，落叶飘零，挡无可挡，惊的他怪叫一声，松手丢开石小川，身子倒飞，从窗口荡了出去。
虬髯大汉也不去追，剑身回转，在石小川背上轻轻一拍。石小川觉得一股柔和的大力推来，身不由己往前一冲，虬髯大汉恰好迎着，将他抱起。到这时，石小川再无怀疑，脱口说道：“你是穆枫。”
穆枫抹去粘着的胡子，笑道：“亏得找到了你。说起来我查访这群恶贼也有多日，没想到被你抢了头功。”他有一句话却没有言明。他本想等到董老大一伙海盗前来接应时，方才出手，一举拿下，既是见到石小川诸人情势危急，无暇耽搁，只好匆匆扮作董老大的手下，将石小川救了下来。
过得半晌，石小川才悠悠醒转，看到庞小玉站在胡青云的尸身前怔怔地发呆，面无表情。在他心中，只觉得这个女人之面目可憎远超过夜鬼，恨恨地想：你是感到懊悔了吗？可是一切都晚了。
夜鬼站立一旁，笑道：“胡少镖主对你真是痴情一片，只是他做人谨小慎微，畏你如虎，如何配做你的夫君？”庞小玉猛一转身，眼睛直直地盯着他，问道：“你以为他是真的怕我？”夜鬼一怔，反问道：“难道不是？”庞小玉缓缓说道：“他连死都不怕，又怎么会真的怕我？他之所以在我面前显出拘谨畏惧，那只是因为他心里真的有我。”
夜鬼说道：“那我就让你看看他到底对你是不是真心。”庞小玉脸色变了一变，勉强笑道：“你说的什么疯话？还是速速支派两个人将他的尸体抬出去，寻个僻静地方丢了吧，看着让我心烦，可就没法与你细说漕帮入伙之事。”
夜鬼正色说道：“我可没有与你说笑。斑斓花毒是否奏效，全在用量多少，这又端赖于服食花毒之人年岁长短、体魄健弱种种，最是费时费力。遇到服食过花毒之人死了，我每每都要挖出他们的肠胃，做一检视，像胡少镖主这种青春年少，又自幼习武、体魄强健的，从未遇到过，正可细加检视。我不仅要取出他的肠胃，连他那颗心也要挖出来看一看。”他说得热切，眼神里透露出狂热之情，随之看了庞小玉一眼，目光中大有深意，幽然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杀人你都下得了手，不会反倒在意这身后之事吧？”
庞小玉默然点头，并不言语。石小川看在眼里，心中更是破口大骂。不管夜鬼如何歹毒，那是理所当然，不足为奇，倒是这庞小玉生得美艳如花，心思却比蛇蝎还要恶毒，不惟亲手刺死胡青云，竟还要眼睁睁看着他再遭剖腹之厄。
只见夜鬼将手一抬，从他袖底射出一道细绳，缠绕在胡青云的腿上，轻轻一用力，胡青云的身体被拽得朝他飞了过去。庞小玉猛地挥剑一劈，将细绳割断，胡青云的身体噗通一声，又跌落在地。
夜鬼故作惊讶，喊道：“庞帮主，你这是要做什么？”庞小玉强装镇定，说道：“他毕竟对我有情，人都死了，不想让你再加损毁。”夜鬼咯咯笑了起来，笑声格外阴森，说道：“我若是偏要再加损毁呢？”他手腕轻轻一抖，细绳复又跳起，卷在了胡青云的腿上。眼看着胡青云复又被他拽得飞起，庞小玉柳眉倒竖，牙关紧咬，刷的一下，又是一剑劈了过去，将细绳割得断开。
她脚下一滑，身形急进，手上使了一招“冰天雪地”，剑光闪动，朝着夜鬼猛地刺了过去。夜鬼似乎早就料到她有这一招，口中笑声不断，身子轻飘飘向后荡去，避开了她这一招，笑道：“庞帮主，你使得好苦肉计，只是这一剑封穴的伎俩真当我看不出来吗？”
石小川见他们突然反目，大感惊讶，听到夜鬼口中提及“一剑封穴的伎俩”云云，虽是不明究里，终究明白庞小玉必是使的什么计谋，却是被夜鬼识破。等他看到胡青云跌在地上，连遭震动，手足微微动了一动，轻轻呼出一口气，顿时再无怀疑，不由得喜出望外，若不是身形被困，只怕当场要喜极而泣，乃至于大泣而特泣，所泣的不仅是胡青云原来并没有死，更泣的是他一片痴心终究没有被平白辜负。他既是心头振奋，感觉丹田处那股热气重又聚集起来。
原来人的胸腹间有一狭窄处，虽遭长剑贯胸，却能不伤及要害，看似凶险，其实不然。庞小玉那一剑便是由此刺入，封住了胡青云的穴道，想着靠诈死，先将他救下，再谋脱身之法，只是夜鬼本就诡计多端，到底没能骗得过他。
夜鬼的身子悬在空中，直若浑不着力，口中啧啧有声，说道：“庞帮主，方才有那么一瞬我险些就真的信了你。唾手可得的权势富贵，你都不要吗？”庞小玉怒喝道：“我们漕帮弟兄过惯了苦日子，只求白天出力流汗，晚上与兄弟伴着，喝一杯酒、吃一口肉，心安理得、开开心心，可不稀罕你什么富贵权势。”她既是看到所使计谋已被识破，自然是多说无益，唯有痛下杀手，当即飞身而起，挺剑复又刺去。
夜鬼不惟心思诡秘，身形也是一般的飘忽不定，形如鬼魅，屈指如钩，当头抓下，几招过后，庞小玉尽处下风，一个不留神，被他抓住了手腕。庞小玉心里一惊，再想翻转剑锋去削他手指，却已是晚了，被他伸指弹中剑身，当啷一声，持剑不住，长剑落地，又觉手臂一麻，已被点中肩头的“秉风穴”。
夜鬼的身子犹自悬在空中，居高临下看着她，冷冷地说道：“我做人最讲信用，既是说过要挖出他的心来给你看，便要做到。”说着话，他手腕抖动，细绳第三次绕着胡青云的腿上，将他拽得飞起。这一回去势变慢，只因夜鬼存心要将这个过程拉得更长，供他尽情玩味庞小玉脸上的惊惶。庞小玉脸上的绝望多的一分，他心里的兴奋便增的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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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虬髯大汉看到库房里的情形，笑道：“这里好热闹！”夜鬼冷冷地问道：“怎么只来了你一个人？”虬髯大汉笑道：“董老大担心你办事不周全，招惹来厉害的对手，让我先行前来打探。”夜鬼冷笑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虬髯大汉双手一摊，问道：“如何才能让你相信，我确是董老大派来的呢？”夜鬼眼珠转动，说道：“江湖中有投名状一说，你在这些人当中随便杀一个，我就信你。”虬髯大汉一听，大笑起来，说道：“杀个人还不简单。”他拔出腰间一口长剑，二话不说，照准胡青云刺了过去。
夜鬼急忙喊道：“且慢！”虬髯大汉停住了手，露出诧异的神情，问道：“怎么了？”夜鬼笑了起来，说道：“这个人有点来头，你这一剑下去，几千两银子就没了。你另外找个人杀。”虬髯大汉不耐烦地说道：“杀人也婆婆妈妈。你挑一个吧。”
夜鬼将提在手中的石小川往前一举，说道：“这小子不值钱，你杀他就是。”虬髯大汉道了声好，想也不想，一剑朝着石小川当胸刺去，剑光闪耀，眼看着虬髯大汉的剑将要刺中石小川，突然一转，从他面前绕了过去，剑势不改，直刺夜鬼的面门。
夜鬼心中早有戒备，可就算他做好了戒备，预先备好了七八个厉害的招式，在虬髯大汉这一剑面前，统统都像炎炎夏日之下融化的冰雪，又或者像萧瑟秋风吹散的落叶，冰雪融化，落叶飘零，挡无可挡，惊的他怪叫一声，松手丢开石小川，身子倒飞，从窗口荡了出去。
虬髯大汉也不去追，剑身回转，在石小川背上轻轻一拍。石小川觉得一股柔和的大力推来，身不由己往前一冲，虬髯大汉恰好迎着，将他抱起。到这时，石小川再无怀疑，脱口说道：“你是穆枫。”
穆枫抹去粘着的胡子，笑道：“亏得找到了你。说起来我查访这群恶贼也有多日，没想到被你抢了头功。”他有一句话却没有言明。他本想等到董老大一伙海盗前来接应时，方才出手，一举拿下，既是见到石小川诸人情势危急，无暇耽搁，只好匆匆扮作董老大的手下，将石小川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