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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力挽天倾(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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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中节度使府西南的安定坊中,有一处宅院,重栏叠院,乃是太原王氏所有,王笉自正式出任河中医学院院正,便从节帅府搬出,居住在此。

    这日清晨,各衙门尚未办事,在节帅近卫军牙兵护卫下,李曜便匆匆赶来此处。不多时,王笉大开中门请李曜进宅。

    然而平时颇为注意礼节的李使相今日却十分反常,匆匆拱手一礼便直接道:“此来因有急事,便不过府以叙了。”

    王笉微微诧异,心中直觉有些不妙,忙问何事。李曜面色沉重,道:“官家为韩建、崔胤等辈所迫,前日下诏褫夺王相公鲁国公爵位,罢司空、光禄大夫、吏部尚书并同平章事,贬为检校工部侍郎、溪州刺史。”

    王笉大吃一惊:“何以如此?”

    李曜叹了口气,摇头道:“此事说来话长,此时不便久谈。我意崔胤等辈忌王相公久矣,此番遭罢,崔胤定不肯就此作罢,因而决意起兵,迎陛下回銮长安。”

    王笉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多谢节帅,不知节帅何时启程。”

    “某已下令集结诸军,即刻出兵!”李曜拱手拜别,高歌而去:“诸王死尽周天黯,将相罢毕豺狼欢。我将蒲州入华州,为使长安至长安。”[注:本书原创诗稿,谢绝转载,或请注明。]

    王笉望着李曜的背影,目中微微迷离,喃喃自语:“冠绝天下,比肩者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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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际会,雷霆出击!

    李曜自收到天子命其迎驾的密诏,已经足足四月。这四个月内,李曜厉兵秣马,为的就是在恰当的时机,以最强姿态给予韩建甚至李茂贞雷霆一击!

    不仅是要胜,关键是要胜得毫无悬念,胜得举世皆惊!

    蒲州城西,鹳雀楼前,河中节度使府帐下,除摧城右军留在蒲州镇守地方之外,近卫军、开山左军、开山右军、摧城左军、破阵左军、破阵右军六军齐发,誓师西征!

    点将台上,居中一人,正是检校中书令、河东四面总揽后勤诸事调度大行台尚书左仆射、河中尹、河中晋绛慈隰等州节度观察处置等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太子少保、冠军大将军、上柱国、陇西郡公李存曜。

    站在他身边左手的是河中节度使府马步军都虞候史建瑭,右手边是河中节度使府掌书记、行军转运使冯道。

    然后分左右排开,依次是河中节度使府行军司马郭崇韬,河中节度使府左都押牙、近卫军都指挥使朱八戒,河中节度使府右都押牙、开山左军都指挥使李承嗣,开山右军都指挥使李嗣恩,摧城左军都指挥使张训,破阵左军都指挥使克失毕,破阵右军都指挥使张光远,以及开山右军副都指挥使白奉进,摧城左军副都指挥使咄尔,破阵左军副都指挥使魏逊,破阵右军副都指挥使陆遥。

    留在台下的,是摧城右军都指挥使史俨以及副都指挥使刘河安。他二人受命留守蒲州,因此不曾上这点将台。

    盔明甲亮,旌旗招展。在打散重编整军备战之后,长达四个月的高强度训练,使得河中新军已然基本达到半年前开山军的战斗力,其中略逊于之前开山军的地方,在于其中毕竟多了许多新兵,以及一些原河中镇军。至于憨娃儿所率领的河中近卫军,其战斗力只有提高,没有下降,并且兵力不弱。

    东升新城头期工程基本完工,而其中并不对外开放建设、河中军械监所独掌的军事区,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建成,其中最关键的利器署、甲坊署率先投产,供应河中各军。再加上李曜拥有河东四面总揽后勤诸事调度大行台尚书左仆射身份,河东军械监的部分产能也被用于分配来了河中,使得这支五万人的河中军早已鸟枪换炮,武器装备今非昔比。原先王重荣、王重盈兄弟向李曜偷偷买来的军备,全数封存府库,以备不时。

    在这四个月中,除了内政方面牵扯了李曜大把精力之外,河中军事学院也耗费了他许多心力。在这个新建不过两月余的河中军事学院中,由他本人开设了“战略科”并亲自授课,旅帅及以上军官分批进行培训;另外还有由史建瑭主讲的“步兵战术科”、李承嗣主讲的“骑兵战术科”、以及史建瑭、李嗣恩、朱八戒、史俨联袂授课的“战场搏击科”等,至于:“特种作战科”、“水军科”,目前均在规划当中,暂时尚未开课。

    另外,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由王抟次子王倓、三子王伦主讲的“明字科”、“明史科”也已开设,并由李曜强令学员学习。由于这第一批的河中军事学院学员全部是现役军官,因此李曜还特意下令昭示:今后军官的拔擢,这明字、明史两科,占“考评总分”三分之一。因此,即便憨娃儿,如今也写得百十个字来,知道刘邦、刘秀、刘备这三人孰长孰幼了……

    便是在这般情况之下,李曜亲帅这战兵三万六千(另有两万余辅兵),号称八万大军,浩浩荡荡渡过蒲津渡,开向同州。

    韩建之子韩从允守同州,登城楼观李曜军势。李曜令左都押牙、近卫军都指挥使朱八戒飞马开弓,一箭射落韩从允盔缨,韩从允全完落胆,开城乞降。李曜兵不血刃,占领同州。

    次日一早,李曜仅留摧城左军一旅五百人,及五百辅兵镇守同州,已河中节度使府马步军都虞候史建瑭为“临时军都指挥使”,解除韩从允军权,将同州守军一万三千人直接拨给史建瑭掌握,与大军同时南下,进攻华州。

    同州失手的消息传往华州,韩建惊得手足冰凉,一面派人飞马求救于李茂贞,一面胁迫李晔下诏,命李曜回镇河中;同时以天子名义,半命令半威胁地命神策军与华州兵一同守卫华州城。

    两日后,李曜帅蒲军兵临华州城下。是夜,韩建遣使匆匆求见李曜于帅帐之中。

    “原来贵使便是李下己公,某闻名久矣,不知公来我营,所为何事?”李曜面上露出一丝略显怪异地笑容,似讥讽、似轻蔑。

    李下己,也就是李巨川,乃是韩建麾下首席幕僚。此人其实有才,不过心狠手辣,在原先的历史中,韩建后来投降朱温,李巨川为敬翔所忌,说动朱温将之杀害。

    不过即便如此,李曜也并不将他看做顶尖谋士,在李曜的心目中,李巨川最多也就是一流谋士罢了,离“顶尖”距离不小。因为李曜一直有一个观点:顶尖谋士,一定要先能谋自己,倘若连自己都保不住,有什么理由相信你有本事为你的主上做出最佳的谋划来?

    就譬如他李曜自己,倘若他不是先谋划自己,通过各种手段在河东站稳脚跟、培植势力,如今又岂有出镇中都的大好局面?

    谋人先谋己,谋己必谋人。

    李巨川全然未将李曜的笑容当作一回事,拱手正色道:“仆受陛下圣谕,前来贵军面见令公……”

    李曜摆手道:“我等皆是明白人,便不要说这等糊涂话了,否则……贵使请回,某这便恭送贵使回城,你我明日城中再见,如何?”

    李巨川面色微微一变,马上镇定下来,笑道:“令公真是快人快语。”

    “真令公此刻正在城中,某这检校官儿假令公,贵使还是不提的好。”李曜淡淡地道。

    李巨川自然知道李曜说的乃是韩建,此次韩建将圣驾挟来华州,没多久便加了中书令,而且不是检校的,所以李曜有“真令公”、“检校官儿假令公”之说。

    李巨川连续被李曜噎了两把,面上居然还能挂得住笑容,点头道:“蒲帅说得是,巨川口拙,还望蒲帅勿怪。”他似乎也怕了李曜的反诘,这句话只是微微一顿,根本不给李曜开口的机会,接着道:“我主韩令公此番迎奉銮驾,有大功于国,此前不久更与晋王通函交好,也得晋王应允……而蒲帅此来,兴兵巨万,占我城池,近逼天子,颇惊圣驾,不知所为何事?”

    李曜淡淡地道:“李巨川,你自诩人杰,投靠韩建,怂恿这天下痴物挟天子以令诸侯,便以为可以成就千古之名,比肩管仲、荀彧等辈么?”

    李巨川面色一变:“此等诛心之言,蒲帅还是谨慎些好。我主韩令公忠贞守节……”

    李曜直接打断道:“韩建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总归是为李茂贞忙活……我来问你,李茂贞还需多久赶来华州?”

    李巨川脸色再次大变,良久后,似乎忽然想通了,哈哈一笑,直视李曜双眼,一字一顿道:“莫非……蒲帅也欲挟天子以令诸侯?”

    李曜淡淡地道:“我本宗室,只望江山永固,挟天子以令诸侯,那是乱臣所为。”

    李巨川又是哈哈一笑,揶揄道:“蒲帅既是忠臣,却不知为何前来惊扰圣驾?”

    李曜毫不在乎,平静地道:“我来华州是为了……奉天子以讨不臣。”

    李巨川冷哼一声:“蒲帅舌绽莲花,所为不也是如此?”

    李曜摇头道:“无论是你主韩建,亦或者他背后的李茂贞,对天子的所作所为,正逃不过一个‘挟’字。而我若迎天子回銮长安,则必然是‘奉’,这其中有何区别,你难道不知?不妨与你明言,我此来华州,根本未将韩建放在眼里。我来迎奉天子回銮,只是为了不使李茂贞挟天子以令诸侯罢了。”

    李茂贞,仍是李茂贞。李曜在关中,唯一值得密切注意的敌人,只有李茂贞。在这个晚唐的大时局下,在朱温还没有机会起兵西进的条件下,李曜若不想唐廷失去最后一点威望,最需要阻止的人,就是历史上曾经“挟天子”的李茂贞。

    晚唐以来,天子孤弱,国力日衰,李唐衰亡之大局己定。此时,藩镇干政成为晚唐政局中的主要政治现象。而藩镇干政的最终目的又决定了其必然走向其极端方式:挟天子令诸侯。

    晚唐以来,权宦挟持天子,以专朝政并不罕见,如田令孜、杨复恭等,但由藩镇干政发展到挟持天子的藩帅则为数不多。其实,对于“挟天子令诸侯”,唐末诸雄的认识有个变化的过程。李曜记得范祖禹在所写的《唐鉴》中评论上源释事件时说:“自是以后,藩镇擅相攻伐,不复秉命,以天子不足诉也。唐之政令不行于藩镇,实自此始。”他认为自此唐廷在全国范围内丧失了权威。

    此后藩镇兼并战争更加肆无忌惮,但此时的各地诸侯还没有上.升到“挟天子令诸侯”的形式,大多仍停留在上表干政的层次。但是在其后日趋激烈的藩镇对抗与兼并的过程之中,藩镇发现仅仅诉诸武力,不听朝命,并不能实现自我利益的最大化,大唐天子虽己名不副实,但其代表的中央旗号的威力和影响依然相当可观。若一旦控制李晔,不但可以假借天子之意发号施令,干预朝政,号令诸侯,还可在兼并过程中赢得对其他列强的政治优势,赢得奉诏讨贼、仗顺讨逆的舆论优势,从而获得战略主动,尽量避免引起其他诸侯的口实,减少对立面。如李茂贞在征讨山南诸杨,在对王建的争战中,就已经取得了“仗顺讨逆”的政治优势,其他诸侯对其行动持默许、观望之态度,不愿冒天下之大不匙。“挟天子令诸侯”的确是得天独厚的政治优势。

    “挟天子令诸侯”不仅在理论上可行,而且还具有相应的政治环境。晚唐中央内部,天子暗弱,朝臣纷争,财饷不济,军力日衰。与之相反,各地强藩野心勃勃,自专财赋,招揽能臣,将士则长期征战,势如虎狼,战斗力当远在中央禁军之上。如此,朝廷与地方的力量失衡必然使藩镇产生“挟天子令诸侯”之心,而李茂贞为首的关中藩镇,更是近水楼台,首当其冲。

    早在光启三年禧宗驻辞凤翔三个月的时间内,时任凤翔节度使李昌符就有过挟持天子的打算。但李昌符欲挟持天子的举动,仅仅停留在固请天子驻跸,以专恩赏的低级层次上,还没有上升到“令诸侯”的地步。这是由于凤翔当时的实力和影响还不强,虽然具备了地利优势,但由于时机不到及李昌符个人能力的原因,自不量力的李昌符很快就与唐廷发生矛盾,被中央军所攻灭。但“挟持天子”由此渐露端倪。

    在李曜看来,盘踞华州的韩建也不具备“挟持天子”的实力,他在地域上仅有同、华两州之地,在关中则长期依附于李茂贞。而李茂贞率军逼宫是促使唐李晔到华州依附韩建并形成韩建短暂“挟天子令诸侯”政局的直接原因,这是特殊情况使然。虽然韩建将天子滞留华州并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挟持天子”,但韩建干政妄为,截留贡奉,致使宗室被杀,将相被斥,已经具备了“挟天子令诸侯”的政治特征。

    李曜之所以特别提防李茂贞,是因为在原先的历史中,李茂贞在其长期的干政过程中,率军四逼京师,擅杀宰相,干预朝命,甚至谋废天子。其干政时间之长,为祸之烈,时所罕有。虽然他的干政遭到其他藩镇的干预或抵-制,但是对于野心勃勃的李茂贞并不会就此收手。他还欲将大唐天子置于掌中傀儡,达到任命百官,专权植政的目的。于是,他开始走上晚唐藩镇干政的最高峰——挟天子令诸侯。最终使得天子威信扫地,以及朱温的强力干涉两个直接结果。

    而据李曜思考,李茂贞之所以敢于“挟天子以令诸侯”,并非出于偶然,主要有三个原因:

    其一是李茂贞有这个机会。在天时上,汴、晋两强争衡恶战,无暇西顾;加之唐廷国力日衰,南衙北司纷争,内乱不停。在地利上,凤翔地近京城,旦夕且至。在人和上,北司宦官多依附李茂贞,为之内应。这都为李茂贞提供了“挟天子令诸侯”无可比拟的好机会。

    其二是李茂贞有这个实力。历史上的李茂贞自光启末年雄踞凤翔以来,势力不断坐大。在地盘上,先后吞并天雄(秦州)、彰义(径原)、感义(昭武)、武定(洋州)、静难(邠宁)、保大(鄜坊)、保塞(延州)、义胜(耀州)等镇,还曾短暂控制或染指过东川、匡国(同州)等镇,关中的其他藩镇也多依附于他,是名副其实的“关中王”。在统治方式上,他任用家族势力,又广收假子,以此作为统治核心,作为其攻城拔寨、戍守一方的主要力量,利用血缘或拟制血亲的关系来加强统治。在军力上,凤翔等关中方镇多为边疆防御型藩镇,部队多是职业边兵,李茂贞又吞并了神策军的部分力量,兵力雄厚,战斗力远胜于中央禁军。

    其三是李茂贞有这个胆量。李茂贞出身禁军,对朝廷虚实知之甚深。他自景福初年开始干政之后,跋扈妄为,不仅打败禁军,陈兵阙下,还擅杀大臣,干预朝命,甚至谋废天子,所以对于挟持天子他是敢于实施的。

    正因为上述原因,所以李茂贞才开始走上了“挟天子令诸侯”之路。

    其实根据李曜分析,李茂贞欲“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预谋应该由来己久。自乾宁二年河中争帅事件发生之后,李茂贞就着手开始制定“挟持天子”的行动。李茂贞伙同王行瑜、韩建三镇逼宫,擅杀执政,他一手策划废掉李晔,另立吉王,这是李茂贞欲将天子置为自己掌中傀儡的最初设想。只是他没料到,他的这番举动随即引起河东李克用的南下干预,废立计划胎死腹中。

    李茂贞见废立不成,遂采取留兵威慑朝命,伺机将李晔劫持到凤翔的策略。李茂贞回镇后,令假子李继鹏(本名阎珠)率军两千留守京师,并交待李继鹏及朝中内应——神策中尉刘季述伺机劫驾。此时京城驻扎的兵力除了天子亲军、神策军之外,还有诸镇宿卫的一部分部队,如盐州六都。李茂贞留守的岐军,为右军,李继鹏担任指挥使,兵力为两千;邠宁节度使王行瑜则留其弟王行实任左军指挥使。可意想不到的是,乾宁二年七月戊午晚,京师发生军乱。

    同州节度使王行约弃城(同州)奔京师,与左军兵士劫掠西市,都民大扰。面对突发情况,李继鹏急忙联络刘季述,“请天子幸右军”,并“连奏请车驾出幸(凤翔)”。而左军指挥使王行实与枢密使骆全瓘则打算将天子劫往邠州。于是,两军发生混战。李继鹏欲借机强行将李晔劫往凤翔,甚至火烧宫门。

    但劫驾的计划却被驻守京师的盐州六都兵所破坏。岐军兵少,处于劣势,只得撤回凤翔。李晔则在禁军将领、捧日都头李筠的护送下,与城中官员百姓出奔南山,驻跸于南山中的莎城。

    得知消息后,李茂贞立即率兵三万进军接应,打着“迎车驾”的旗号再次进行挟持天子的尝试,以实现挟天子令诸侯的政治预谋。可王行瑜也统军至兴平,同样欲迎车驾。王行瑜的插手让形势变得复杂。

    而且,更为强劲的对手李克用率沙陀铁骑南下干预,一路无人能敌,连下同州、华州,继而将王行瑜困守邠州,朝不保夕。昔日强悍无比的岐邠边军面对沙陀精骑竟然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也是出乎李茂贞意料之外。形势开始变得对李茂贞极为不利。老奸巨猾的李茂贞为求自保,只得舍卒保帅,他先是置昔日盟友王行瑜的死活而不顾,回兵凤翔固守;又接连向李晔上表告罪,并忍痛把假子李继鹏当作替罪羊,“斩继鹏自赎”,与朝廷和解。就这样,李茂贞“挟天子令诸侯”的初次预谋和尝试告以失败。

    李曜回过头来分析李茂贞这次挟持天子图谋的失败原因,主要有内、外因四个方面:

    外因的主要方面还是李克用的率军干涉。因为李茂贞插手地处李克用势力范围的河中镇,这才引发了与李克用的正面冲突。当然这也是晚唐藩镇兼并的必然结果。慑于沙陀劲骑的威力,李茂贞及盟军节节败退,他只得自保为上,与朝廷和李克用和解,以避免再生争端。外因的次要方面是,李茂贞昔日的附镇和盟友王行瑜的突然插手,打乱了李茂贞的计划。王行瑜之弟王行约率领败军先在京城捣乱,打乱了李茂贞和李继鹏的劫君计划;后在李晔出幸南山之后,李茂贞率兵三万进军准备接驾或者说劫驾,但王行瑜也统军至兴平皆欲迎车驾。若不是在李克用的咄咄逼人的攻势之下,两人暂时就挟持天子之事暂时达成和解,以共同抵抗李克用,否则昔日盟友在争夺中枢主导权的问题上将不免反目甚或一场恶战。

    在内因方面,首先是李茂贞制定的计划不周,实施不力,且准备不充分,是导致这场预谋失败的主要内因。既然李茂贞安排李继鹏相机行事,那他就应该提前考虑到突发情况,并提前制定应急方案。比如李继鹏的兵力过少,难以应付突变,无法掌控局势。再者李茂贞也没有及时安排部队策应或接应,而且就最后结果来看,李继鹏的个人能力也值得商榷。其次是李茂贞并无强援。李茂贞虽坐拥地利,但在内没有得力内应。掌权的宦官中,李茂贞仅拉拢住了神策中尉刘季述,另一权贵枢密使骆全瓘却支持王行瑜。另外,更为重要的是,没有抓住京城中的主要兵力——神策军的主导权,而在周边又没有强力外援。李茂贞与王行瑜在争夺天子问题上的反目,华州韩建受困于李克用的沙陀军,关中藩镇同盟遂失去意义。

    面临强敌在前之时,内忧外患,天时、人和俱不佳。总之,一切的发生都显得过于忙乱,李茂贞似还没有做好挟持天子实际行动上的准备。“挟天子令诸侯”的时机尚未成熟。李曜的这次出兵,就在很大程度上吸取了李茂贞此前的教训,这也是他仔细分析历史上李茂贞得失成败的主要原因。

    从历史上李茂贞的得失成败来看,真正要掌控大唐天子不光需要实力,而且需要时机。那是在光化三年十一月,唐廷突然发生了权宦刘季述、王仲先等人幽禁李晔、拥立太子李裕的宫庭政变。此事历时数月,至天复元年正月,方在宰相崔胤和孙德昭等部分禁军将领的努力下得以平定。这场政变使得晚唐政局更加混乱,也让李茂贞嗅到了良机的到来。

    天复元年正月,身兼凤翔、彰义两镇节度使的李茂贞待局势稍定就率军入朝。他名为入朝,实为打探底细,再次制造机会。《北梦琐言》云:“(李)茂贞肩舆,衣驼褐,入金鸾门,易服赴宴。咸以为前代跋扈,未有此也。”而历经劫难、恍若重生的唐李晔,不知是过于恐惧,还是出于笼络,破例加李茂贞为守尚书令,兼侍中,进爵岐王。对此,《资治通鉴》胡三省注云:“唐自太宗以尚书令即阵,不复授人,郭子仪有大功,虽授之而不敢受。王行瑜怙强力,虽求之而终不获。盖君臣上下,犹知守先朝之法也。今以授李茂贞,唐法荡然,于此极矣。”李茂贞加官尚书令,代表了唐室对李茂贞的最终妥协,意义重大。

    对于李茂贞而言,不仅位居人臣之首,为其他藩帅艳羡莫及,而且他还再次主导了中枢要职的任命,枢密使韩全诲、凤翔监军使张彦弘被任命为左、右神策中尉,韩全诲也曾任过凤翔监军。这两人都依附李茂贞,属于李茂贞的盟友和代言人。这次关键的中枢任命,不仅让李茂贞在朝中有了强力内应,而且因此还控制了神策军。

    而在南衙北司的斗争中也急于寻找靠山的宰相崔胤以宦官典兵终为肘腋之患,以外兵制之,希望通过控制神策军来达到削弱宦官的力量、巩固皇权及自身地位的目的,也向李茂贞靠拢示好,主动要求李茂贞留兵在京师宿卫,欲以外兵防内患。正中下怀的李茂贞遂命亲侄李继筠仗统领岐军三千精锐宿卫.,并密令其相机而动,劫持天子到凤翔。而韩全诲、张彦弘等人都曾任职于凤翔,与李茂贞早有勾结。崔胤不防,留下凤翔兵,实为“家国两危”。韩全诲则趁李茂贞入京时“深与相结”。

    李茂贞还镇后,其侄李继筠被封为神策军都指挥使,并遥领岭南西道节度使。他与韩全诲开始密谋挟持天子的计划,并采取了一系列措施。首先在军事上,他们吸取以前的教训,拉拢了李晔复辟的两位功臣、禁军重要将领李彦弼、李继诲,由此他们从神策中尉到神策将领从上到下地直接掌握了神策军。其次在财权上,他们先是因为“崔胤之罢两军卖曲也,并近镇亦禁之”,而“李茂贞惜其利,表乞入朝论奏,韩全诲请许之”。这样,李茂贞仍然可以掌握卖曲之利以赡军。其后他们又导演了“双簧”的把戏,“(韩)全诲撞李继绮诉军中匮甚,请割三司隶神策。帝不能却,诏罢(崔))胤领盐铁。”他们从宰相崔胤手中夺得三司,掌握了财政大权。

    而宰相崔胤觉察到了宦官与岐军的一系列诡秘举动,这才幡然醒悟,原来要求李茂贞留兵宿卫不仅不能制约“宦官典兵”,而且无异于引狼入室,引火上身。于是崔胤觉得他需要另找一个靠山,而当时的局势是河东李克用为朱温所败,大伤元气,强藩除了李茂贞之外,最强的就是汴梁朱温,而“时朱温、李茂贞各有挟天子令诸侯之意,朱温欲上幸东都,茂贞欲上幸凤翔”。崔胤只能将橄榄枝抛向朱温,而雄心勃勃、实力强劲的朱温正需要在朝中寻找一个代言人,于是双方一拍即合,史载崔胤“阴厚朱温益甚,与茂贞为仇敌矣”。作为南衙领袖的宰相崔胤是晚唐李晔政坛上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的向背一定程度上影响到晚唐政局的走势。面对如此重量级人物的倒戈,而且倒向的是李茂贞最强劲、最有威胁的对手—朱温,李茂贞却无动于衷,说明李茂贞本来就对崔胤的作用没加重视,没有正确地估计他的政治运作能力及其所代表的南衙朝官的力量。李茂贞这步棋的失算,使本来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他在与强敌朱温的对决中已先输一招,之后李茂贞也尝到了失去崔胤支持的苦果。

    走向李茂贞对立方的崔胤随即开始采取措施,他首先采取的措施是密谏李晔,要求诛杀宦官而绝后患,以切断李茂贞的内应。不料,优柔寡断的唐李晔因宦官哭诉,并没有答应崔撤的请求。其次,崔胤致书朱温,要求他火速率军入京,铲除宦官力量。朱温早就想加入到“挟天子令诸侯”的争夺中,他在中原战场上已经取得了对晋战争的绝对优势,慢慢蓄积卖力的他只是在等待机会。有崔胤在朝中作内应,于是在十月戊戌,朱温迫不及待地起兵,亲率汴梁大军进至河中,同时上表要求李晔迁都洛阳,制造声势和舆论压力。

    朝中韩全诲为首的北衙宦官在得知崔胤招朱温起兵入关的消息后,大惊失色。他们没有料到崔胤和朱温的行动会如此之快,突然的变故促使韩全诲和李继筠果断决定先发制人,将李晔劫持到凤翔。

    十一月己酉,李继筠、李彦弼率领岐军及神策军封锁宫门,禁人出入。壬子,韩全诲等陈兵殿前,对李晔说:“(朱)全忠以大兵逼京师,欲劫天子幸洛阳,求传禅;臣等请奉陛下幸凤翔,收兵拒之。”李晔自然不会答应,因为他知道“幸凤翔”就意味着要为李茂贞所控,沦为傀儡。可是前有韩全诲持兵威逼,后有李彦弼御院纵火,外还有李继筠的岐军包围,李晔不得已只好委曲求全“幸凤翔”。李继筠早就令部下“掠内库宝货、帷帐、法物”,并将诸王、宫人一同劫持到凤翔。李茂贞早就期盼着这个日子,于是同时起兵“迎车驾”。癸丑,李茂贞迎车驾于田家垲,李晔亲自下马慰劳,胡三省对此注称“李晔屈体以接李茂贞”。壬戌,天子一行终于到达凤翔。

    李茂贞挟持天子的短暂时代来临了。从此时起,也就是李曜认为的,大唐天子尊严尽丧的开始。

    其实晚唐以来,天子傀儡化程度日益加深。李晔在屡次的乘舆播迁中已经失去了皇权的权威和尊严。天子被挟,沦为傀儡,是皇权丧失的极致表现。而晚唐真正的天子被挟始于李茂贞。李茂贞在凤翔“挟天子令诸侯”的主要表现有好几条:

    首先,凌辱天子。

    自李晔即位以来,李茂贞与李晔曾交锋数次,多是李茂贞得逞,当然也有李茂贞上表请罪,与李晔暂时妥协之时。可以想象李晔对李茂贞的恨之入骨可又无可奈何的态度。但这次可与其他交锋都不同,李晔己经被挟持到李茂贞的凤翔老巢,寄人篱下,不得不任人摆布。李茂贞则彻底赢得了对李晔的心理优势。在如此心理作祟的情况下,凌辱天子之事的发生也就不足为怪了。

    有一次,李晔在凤翔宴请大臣,捕池鱼做菜,“茂贞食鲊美。帝曰:‘此后池鱼。’茂贞曰:‘臣养鱼以候天子。’闻者皆骇。”如此忤逆犯上之言直接道出李茂贞由来已久的“挟天子令诸侯”的政治图谋,李茂贞仍无所顾忌。还有一次在宴会上,李茂贞“以巨杯劝帝酒,帝不欲饮,茂贞举杯叩帝颐颌,坐上皆愤其无礼”。言谈举止无复君臣之仪,可见李茂贞根本就没有把已是掌中傀儡的李晔当回事。

    不仅如此,依附李茂贞的朝官也不把天子放在眼里,李茂贞为李晔配备的宰相,“(韦)贻范屡以大杯献上。上不即持,贻范举杯直及上颐。”

    不光天子遭受凌辱,就连皇后、公主、宗室亲王也难逃劫难。《新唐书》里记载说:“天复中,(何皇后)从帝驻凤翔,李茂贞请帝劳军,不得己,后从御南楼。”随意要求皇后陪同天子劳军,闻所未闻,李茂贞实乃过分之至。李茂贞还为其子李侃强娶公主。尚公主本是十分荣耀的事情。但强逼天子下嫁公主之事所为史罕见,实与强抢无异。据《新唐书·平原公主传》记载:“平原公主,积善皇后所生,帝在凤翔,以主下嫁李茂贞子继侃(李侃)。后谓不可,帝曰:‘不尔我无安所’。是日,宴内殿茂贞坐帝东南,主拜殿上,继侃族兄弟皆西向立,主遍拜之。”不仅如此李茂贞还主持起了皇室的婚配大事,亲自为亲王选妃。《新唐书》云:李茂贞还“取(苏)检女为景王妃,以固恩”。

    可以说,李晔在凤翔被李茂贞所挟是受尽凌辱。大唐天子颜面扫地,最后的光环彻底褪尽。李曜之所以要抢在李茂贞之前迎奉圣驾回銮,也就是担心发生这一幕,因为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他所希望地将大唐“回天再造”的理想,也就基本可以宣告破灭了。

    李茂贞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第二个表现,则是把持人事。

    人事任命是国之大事,历来由朝廷统一执掌,选官、任用自有一套严格的操作程序。人事选用的权力旁落或受到了其他力量的影响和干预则是皇权衰弱的标志。而影响直至把持官吏任免权是晚唐藩镇干预朝政的重要目的,以从中谋取更大利益。景福二年,李茂贞逼杀宰相杜让能。乾宁二年,在李茂贞和王行瑜的压力下,李晔不得己将宰相李谿罢为太子少师。历史上,乾宁三年和光化三年,李晔被迫顺应朱温之请,将崔胤重新任命为相。在藩镇干政的大环境下,李晔早己失去了进退大臣的权力,何况当时沦为“阶下囚”的傀儡皇帝呢?

    历史上李茂贞干政就多次影响执政大臣的任免。而李晔被挟持到凤翔之后,李茂贞更开始肆无忌惮地左右宰相等朝官的任命。他在其中把持官员选任,以达到专权擅政的目的。他首先在天复二年为李晔配备新的政府班子,正月以给事中韦贻范为工部侍郎、同平章事。五月韦贻范以母丧辞职,李茂贞又伙同宦官推荐翰林学士姚洎为相。六月丙子,他又以中书舍人苏检为工部侍郎、同平章事。对此,《资治通鉴》评价说:“时韦贻范在草土(居丧),荐(苏)检及姚洎于李茂贞,上既不用洎,茂贞及宦官恐上自用人,协力荐检,遂用之。”天裕二年五月,朝廷在《陆扆淮州司户王溥淄州司户制》中称吏部尚书陆扆“托(李)茂贞之势援,凭阉监之梯媒”,故遭贬官。《北梦琐言》亦云:“凤翔驾前宰相卢光启等一百余人,并赐自尽。”可见李茂贞当时的确把持了朝官的选用大权,以至后来朱温以此为由清除异己,换代中枢体系。

    对于李茂贞把持人事大权,李晔也敢怒而不敢言。《资治通鉴》记载:“上与李茂贞及宰相、学士、中尉、枢密宴,酒酣,茂贞及韩全诲亡去。上问韦贻范:‘朕何以巡幸至此?’对曰:‘臣在外不知。’固问,不对。上曰:‘卿何得于朕前妄语云不知?’又曰:‘卿既以非道取宰相,当于公事如法;若有不可,必准故事。’(谓处事当皆如国法)怒目视之,微言曰:‘此贼兼须杖之二十。’顾谓韩偓曰:‘此辈亦称宰相。’唐李晔对李茂贞配备的政府班子的态度由此可见一斑。

    山于李茂贞控制了人事权,所以朝官和宦官力量都开始依附于他,李晔因此更加孤立,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无以所依,不得不为刀姐鱼肉,任人宰割。大唐天子命运至此。

    再次,矫造诏敕。

    诏敕的制定、颁布是皇权的体现。藩镇干政也即干预朝命。而私制诏令,表达自己的政治主张,以实现政治利益最大化,则是“挟天子令诸侯”的根本动机和目的所在。矫制在宦官专权、藩镇干政的晚唐历史上并不鲜见。

    天复元年,李晔被挟持到凤翔后,已经陷入任人摆布的傀儡境地。李茂贞自然不会放过挟持天子的政治优势,其中窃取皇权的主要途径就是矫造诏敕。当朱温大兵压境,“上屡诏朱温还镇”;又,“韩全海、李茂贞以诏命征兵河东,茂贞仍以书求援于李克用;韩全诲遣中使二十余人分道征江、淮兵。”诏朱温还镇和征兵勤王显然都是出于李茂贞的操纵之下。对此,胡三省注曰:“屡诏朱温还镇,韩全诲、李茂贞挟天子以令之也。”之后,李茂贞又出新花样,在天复二年正月丙子,朝廷“以给事中严龟充岐、汴和协使,赐朱全忠姓李,与李茂贞为兄弟,全忠不从”。此事一看便知必定是李茂贞操纵下的阴谋。

    李茂贞不仅自己矫造诏敕,还野蛮干预翰林学士草制。《新唐书》记载说:“宰相韦贻范母丧,诏还位,(韩)偓当草制二……学士使马从皓逼偓求草,偓曰:‘腕可断,麻不可草。’从皓曰:‘君求死耶?’偓曰:‘吾职内署,可默默乎?’明日百官至,而麻不出,宦侍合噪。茂贞入见帝曰:‘命宰相而学士不草麻,非反邪?’佛然出。姚洎闻曰:‘使我当直,亦继以死。’既而帝畏茂贞,卒诏贻范还相,洎代草麻。”就这样,李茂贞利用自己的淫威来干预诏敕的起草和制定,以达到“挟天子令诸侯”的目的。在宋人唐庚所撰的《三国杂事》中更是把李茂贞与汉末的董卓相提并论,同为“挟天子令诸侯”,并称其“发号施令,动以制诏为名”。

    最后一条,则是幽禁皇帝。

    天子幽禁,不仅失去了皇权,就连人身自由也受到了限制,说明挟持天子到了极点。宋人江休复在《嘉佑杂志》里记载道:“凤翔李茂贞幽昭宗于红泥院,制度殊小,自据使宅。”这表明李茂贞在挟持天子期间,实际上对李晔进行了软禁。此外,李曜还从其他史料中窥见端倪。在朱温围困凤翔期间,李茂贞怀疑李晔与朱温秘密联络,便在御院北垣外增兵防卫。李茂贞在没有奏请的情况下直接出兵对李晔进行了军事管制,说明天子已经失去了人身自由。此外,为防止李晔与学士等近臣密谋,李茂贞、韩全诲特意设置学士院二使进行监视,加强对天子近臣的防范。天复二年十一月,李晔见学士院二使都不在,急速命妃子赵国夫人召见韩偓、姚洎,“窃见之于土门外,执手相泣。洎请上速还,恐为他人所见,上遽去”李晔此刻的境地实与幽禁无异。

    天复二年十月,朱温兵围凤翔,“献食物、缯帛相继,上皆先以示李茂贞”,虽然李茂贞“亦不敢启”,但至少说明李茂贞在之前对各方贡品是有勘验权的。由此可见李茂贞跋扈妄为之程度。大唐天子竟落到如此境地,可以想象如果没有朱温的日夜围攻,也许李茂贞比朱温对待李晔的手段有过之而无不及。

    挟持天子乃是李茂贞割据争霸的一部分。与强藩干政已经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南衙北司的斗争白热化最终导致李茂贞与朱温围绕着天子主导权的问题刀兵相见。实力在乱世中决定一切,朱温以武力和策略迫使李茂贞屈服,拱手将天子交出,而北司宦官和南衙文臣相继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天佑元年四月,朱温挟持唐李晔迁都洛阳,正式宣告李茂贞“挟天子令诸侯”时代的终结。

    其实李曜很清楚,朱温“挟天子令诸侯”的想法也由来已久,而且做了不少的实质准备。《新五代史·后梁太祖纪上》就说:乾宁三年七月,“自天子奔华州,王(朱温)请迁都洛阳,虽不许,而王命河南张全义修洛阳宫以待。”天佑元年四月,朱温以李茂贞“邠、岐兵逼畿甸”为由强制将唐李晔劫持到洛阳,开始了他“挟天子令诸侯”的时代。

    李曜私下总结历史上李茂贞“挟天子令诸侯”何以失败,究其原因有如下几个方面:

    一是李茂贞挟持天子乃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在道义上得不到支持。虽然群雄割据,唐祚已尽,但代表大唐王朝的天子还是一个烫手山芋;各镇疯狂兼并扩张,但目前处于一个势力均衡的态势之下,暂时谁也没有实力兼并各镇,一统天下,取唐而代之,因此仍然需要有一个名义上的天下共主。李茂贞恰恰没有看到这一点,在自己还没有具备相当实力打破这种均势的前提下,他此举犹如三国时的董卓、袁术一样,自欺欺人,失道者寡助,是不得人心的。这是李茂贞失败的根本原因。

    二是强藩的干预。势力强大的朱温为争夺天子主导权强势出兵干预,是李茂贞失败的直接原因。李茂贞无论在自身实.力还是政治谋略上都不及经略中原的朱温。李茂贞没有认真分析孰强孰弱的天下时局,自不量力,就要挑战和冲破“挟天子令诸侯”这道心理底限,势必会遭到比其更强的力量的干预。事实上即使是朱温不出手,李克用等其他诸侯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也就是说,李茂贞还没有具备挟持天子的实力,没有足够的力量击败其他势力的干预,那失败也就是必然的了。君不见曹操当年挟天子之后,没多久就跟北方霸主袁绍打了决定北国归属的官渡之战?

    三是李茂贞并没有做好挟持天子到凤翔的准备。首先,李茂贞干政和“挟天子令诸侯”,其实并不需要将天子劫持到凤翔。凤翔与长安相距仅三百里,旦夕即至。李茂贞干政的屡屡得手表明,他具有其他强藩所不具备的地缘优势。实际上,他己经实现了相当程度的“挟天子令诸侯”。其次,已经与强藩干政联系在一起的南衙北司之争导致朱温发兵入关千预是促使李茂贞仓卒决定劫持天子到风翔的直接诱因。总之,朱温入关后,从李茂贞应对的种种仓促表现来看,李茂贞并没有做好劫持天子到凤翔的实际准备,其失败具有必然性。

    宋人唐庚对此评论道:“挟天子令诸侯其事始于齐桓、晋文,而齐桓、晋文未尝迁惠王、襄王于齐、晋也。除难定乱,兴灭继绝,功效既着,诸侯自服耳。董卓以献帝居长安,李茂贞以昭宗幸凤翔,发号施令动以制诏为名,然而天下诸侯群起而攻之,何也?无尺寸之功,以取信于天下而有劫主之名,以负谤于诸侯,则天下诸侯群起而攻之,亦固其理也。使表能勤王如桓、文邪,虽不袭许(昌),何害其为令诸侯哉?如其不然,虽袭许,适足以致诸侯之师而已,董卓、李茂贞是也。”就是从道义和实力两个方面分析李茂贞何以不能“挟天子令诸侯”取得成功的原因。

    李曜之所以将李茂贞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成败得失分析得如此清楚了然,是因为他正打算走一条与这类似的道路。当然,只是类似,正如他自己所言,他真正要做的是“奉天子以讨不臣”,也就是类似方才所说的齐桓公、晋文公所做的事。

    李巨川毕竟是有才学的人,听了李曜的话,立刻笑了起来:“蒲帅竟然欲效法齐桓、晋文?君岂不知,自秦皇之后,诸侯之霸主已经无须上奉天子!倘若蒲帅真有为诸侯霸主之能,又何须天子这张虎皮?”

    李曜道:“是否为诸侯霸主,本不在某思虑之列,某所为者,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仅此而已。”

    李巨川冷笑一声:“蒲帅说到父父子子,某却要问一句:蒲帅之父,究竟何人也?”

    李曜脸色一变,目光一冷:“我父何人,天下皆知。”

    李巨川仍是冷笑不已:“蒲帅可敢亲口道出?”

    李曜寒声道:“我生父代州李乐安公,但已与我割发断恩,自此便是路人。而后我蒙晋王-克用公垂怜,收我为义子,晋王便是我父……此时天下皆知,我有何不敢亲口道出!”

    李巨川嘿嘿一笑,问道:“那么,蒲帅又敢不敢告诉天下人,令尊李乐安公……其祖上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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