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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深度蛰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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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铮没想到,被人像垃圾一般推在这里的东西里,居然有这么多珍品。想想也是,大宋的皇家珍藏怎么会差得了?

    前一世,宋铮埋头各式艺术品里多年,欣赏水平自是不俗。而能流传到后世的宋代以前的艺术品,已经不算太多,宋铮也没见过多少。这一次,在大金宫城一隅的库房里,宋铮可算开了眼界。

    已经到了晚上戌时了,两个内侍拿来的两个蜡烛即将烧完,宋铮才恋恋不舍地从屋里钻出来,脸上依然是意犹未尽之色。

    宋铮赶到琼林苑的时候,完颜玉生刚刚处理完公务,正疲惫地斜躺在椅子上,由两个宫女给他捶背按腿。

    见宋铮进来,完颜玉生笑道,“小郎,今日可有收获?”

    “岂止是收获!”宋铮脸带兴奋,“那里可是一处宝藏啊!”接着,宋铮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今天所见。从王献之的《中秋帖》到黄庭坚的《经伏波神祠》,从萧绎的《职贡图》到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从汉末张陵《老子想尔注》到陈抟的《赤松子诫》,无论是书法、绘画还是道家经典,宋铮都说得头头是道。

    完颜玉生听得头大,却不好打断他。直到一个时辰后,趁着宋铮喝水的功夫,完颜玉生才插言道,“小郎,真没想到,你不但精通儒家经典,还对书画和道经如此有研究。”

    宋铮作恍然醒悟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颜兄,你有所不知,我自小在家父严责下,苦学儒经。伏案之余,我常习字帖、看画史、观道经,惜家内存书有限,画和道经更少,一些都是只闻其名,未见真迹,一直引为憾事,今观如此多的好东西在这里,一时爱不释手,若非两个内侍催促,我恨不得就住在那里。”

    完颜玉生心头暗喜,“小郎若喜欢,真住进去又何妨!只怕你没那么多时间来看。”

    宋铮面现挣扎之色,半晌后才狠狠地道,“大不了晚回去一些时候,只是……”

    完颜玉生哈哈一笑,“那我就给王爷修书一封,借用你一年半载的,让你在这里看个够!”

    “这个……”宋铮有些为难。

    “英统领那边,我自会代你说项。”完颜玉生直起身来,“你立下这么大功劳,英统领应该不会为难你。”

    宋铮举起茶壶,咕咚咕咚把一壶水喝下,好似故意压抑兴奋之情,“那就有劳颜兄了!”

    “我这就写信,明日见过英统领后,后天让皇城司的弟兄先回大齐。两位逄统领的伤应该差不多好了,是该回去给王爷报个信儿了!”

    ————

    第二天下午,完颜玉生与宋铮来到左相府。

    后院,逄震和逄巽正在相互比划着招式,两人身子均已大好,身体也恢复了七八成。虽然有些招式还不甚灵便,却行动无碍,两人你来我往,不时响起兵刃的交击声,倒也打得有声有色。

    厉红娘和英吉及皇城司秘卒在一边观战,不时地拍着巴掌。人群中,还有一道靓丽的身影。她十七八岁,一身丫环打扮,身材玲珑有致,特别是一双眼睛,恍如秋水,分外明亮。不少秘卒虽然看着比斗场,余光却不停地打量着这个女子。

    见完颜玉生和宋铮进来,逄氏兄弟停下身子,众人纷纷施礼,“参见六殿下!”

    凤清的眼睛闪了一下,面上露出娇喜之色,上前一步,在宋铮面前盈盈跪倒,“向清多谢宋公子再造之恩。”

    既然已经从栖凤楼脱身,凤清自然恢复本名向清。

    宋铮虚扶了一下,笑道,“向清姐姐不必多礼,你要谢的应该是六殿下,若非他开金口,我只好带人到栖凤楼抢人了。”

    初见向清,完颜玉生有刹那间失神。不过,他很快恢复过来,冲诸人略拱了一下手后,也笑道,“这位想必是向清姑娘,颜某在中都也多闻姑娘芳名,只是无缘拜会。今日得见,果然是秋水伊人。”

    向清昔日在凤清楼,达官贵人不知见过多少,不过,她眼前的可是未来的大金皇帝。被金口称赞,向清还是有些不知所措,脸更红了。

    厉红娘将向清拉起来。

    秘卒们自动散去,众人来到厅中就座。凤清立在厉红娘身后,一副乖巧模样,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宋铮。厉红娘显然沉稳得多,除了初见宋铮时露出几分热切之色,再也没有什么异样。

    英吉道,“六殿下,我正想去向你辞行,没想到你亲临此处。”

    完颜玉生颔首笑道,“前些天诸位兄弟操劳,害得两位逄统领也负了伤,玉生深感内疚。诸位为何不多呆些日子?好让玉生能好好尽尽地主之谊。”完颜玉生虽然今非昔比,但在英吉等人面前,却不敢有什么架子。

    英吉推辞了一番,完颜玉生方答应明日护送众人离去。

    最后,完颜玉生掏出一封信来,“英统领,烦你将此信交给王爷,小郎我需留用一段时日,王爷见信后就会明白。”

    “小郎留下?”英吉作出一分吃惊的样子。

    完颜玉生点了点头,笑道,“中都形势未稳,我还亟需小郎帮忙,英统领不会怪罪我吧?”

    英吉慌忙拱后,“英某不敢!只是不知小郎要在中都呆多长时间?我好向王爷复命。”

    “我在信中已经向王爷言明,英统领放心就是了。”完颜玉生不动声色,话语中却带出几分威严。

    英吉看了宋铮一眼,却发现宋铮低眉顺目,正平静地对付一杯茶水。

    英吉只好摆出统领的架式,“小郎,既然六殿下看得起你,你要尽心尽力辅佐殿下,万事小心谨慎,不能让殿下失望!”

    宋铮这才放下茶杯,拱手道,“英大哥放心,我知道怎么做!”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上前两步,交给厉红娘,“姐姐,这封信还望你交给我父母,免得两位老人家挂念。家中的一切事宜,请姐姐多多照拂!”

    宋铮面上含笑,眼神却直视厉红娘的双眼。

    “小郎,你要尽心做事,争取早日回去,莫要恋栈!历城……密州许多人盼着你。”说到这里,厉红娘的眼圈忽然有些发红。

    宋铮暗呼不妙,忙笑道,“不知这许多人中,是不是包括姐姐呢?”

    “找打!”厉红娘双靥飞红,轻拍宋铮一下,惹得在座的众人都哈哈一笑。

    立在厉红娘身后的向清,将宋铮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当下有些惊疑。宋铮冲她微微一笑,她便慌忙低下头去。

    众人又说了一些闲话,完颜玉生让随从进来,给英吉等人留下一百个金锞子,这才离开左相府。

    看着宋铮远去的背影,厉红娘脸色颇为难看,英吉和逄氏兄弟也是脸色清冷,只有凤清不明所以。半晌之后,英吉才劝道,“小郎才智无双,定有全身之策,我们就不要担心了。收拾一下,明日启程!”

    ————

    从左相府回来后,宋铮便埋身到宫库中。众内侍杂役将院子和屋里清扫干净后,宋铮开始着手整理那些书画道经。

    完颜京和完颜章寿等人发现,那位陪伴在完颜玉生身侧的宋小郎,出现的时间越来越少。初时,尚有半日陪在其身侧,后来两三天出现一次,再后来经日不曾出现。过了年后,宋小郎出现的次数可以按月算了。

    与此同时,大金的国势迅速稳定下来。在安葬了老皇帝后,完颜玉生正式登基为帝,第二年改元为“定平”。

    完颜章寿、章宗兄弟,完颜京殚精竭虑,齐心用命,加上狼卫军在原禁军副都统陆元的统领下,开始运作,大金朝堂人事更迭不断。贪污数额巨大的徒单砺,被迫黯然离职。他与颜盏旺留下的位置,迅速被完颜玉生培植的亲信代替。完颜京虽然仍然为右相,却由于主动放权,威势减少许多。对军务有监督之责的完颜章寿,成为实际上的大金第一重臣。

    奥屯鲁伤愈后,得到完颜玉生重用,出任禁军右都统。与兼任禁军左都统的陆元,共同主持选拔了五千禁军。出于对叛乱的警惕,大金宫城不但增加了禁军人数,还着重加固了宫门及鱼藻池等处,真称得上是固苦金汤。

    在汪古部边关呆了两个月后,完颜且合从汪古部边关返回。甘宏和传灯携带着完颜玉生的秘信,成功说服了克烈部的王汗,使其将牙帐南移八百余里,隐隐逼近汪古部边关。在外部压力下,再加上完颜且合的威望,成功瓦解了汪古部边关的大营。尤台这个新任边关主将,手腕非凡,迅速将边关军整合完毕。

    完颜且合回来后,出任武卫帅,并接管了温雄统领的北门武卫军。甘宏也随即从克烈部返回,宋铮与其晤谈了盏茶功夫,便让其离去。

    总体来说,大金形势一天一天转好,举国呈欣欣向荣之势。惟一让完颜玉生担心的就是,虽然武卫军找到了完颜玉瑟被困之处,却没见她的人影。历亭及周围的地方官员、守备军士,多方查找,然而香踪渺杳,不知所踪。

    完颜玉生将消息告诉宋铮后,两人齐齐长叹。

    这一段时间,宋铮正式拜韦妃为义母,拜完颜玉生为义兄,虽然宋铮拒绝了完颜玉生封爵,却让完颜玉生安心不少。至于皇城司帮完颜玉生登位之事,毕竟不甚光彩,虽然有一些知情人,均闭口不谈。大金的朝野上下,均以为完颜玉生雄才大略,挽狂澜于既倒。

    宋铮初入府库时,完颜玉生每日都要询问内侍,宋铮在干什么。得到的答案是,要么整理书画,要么撰写文章,要么练功,要么约请已经正式出家为道士的完颜璟晤谈,有时候,他还把自己关在房中,说要专心著书,让人不要打扰自己。完颜玉生不虞宋铮说谎,四个月之后,一本《画史》书稿便摆到了完颜玉生案头。

    后来,完颜玉生忙于国事,渐渐的松懈下来,除了命禁军盯紧府库外围,一切供应如常外,不再事事打听。

    直到定平元年八月的一天,内侍报告,宋铮将自己关在房中,已经十余天没有动静了。等完颜玉生赶到府库,打开房门后,只见屋内一排排书架,整齐如新,只是宫墙处被破开一个一尺多宽的洞。宋铮人影不见,房中只留下一封信和半尺高的《书法史》书稿。

    陪同而来的奥屯鲁忙吩咐禁军,追捕宋铮,完颜玉生却摆了摆手。半晌之后,才悠悠叹道,“小郎,相见之日,不知是何场景!”(第四卷终,明日请看下卷:《江南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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