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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三章 拉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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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八三章 拉练

    春天,生命力旺盛的季节,一夜之间,香气各异的鲜花出现在院落、路边,田埂、丘陵甚至是房顶,将单调的翠绿底色刺绣的缤纷艳丽。晴空、暖阳、小桥,迎空飘漫的柳絮,淳朴憨实的农人,五彩多姿的春日画卷上,清秀的灞河水蜿蜒出入,一静一动,相得益彰。

    青草绿地上,婀娜垂柳下,和风抚面,漫步随行。头顶上,河畔树条欢叫的小雀,放眼处,广博田间随风而起的绿浪,身心消融在这美景之中,仿佛与周围的一切融合起来,还有身后默不作声的兰陵。

    “不走了吗?”我停了脚步,席地坐在厚软的鲜草地上。

    兰陵惬意的摇摇头,欢愉中,极少说话,语言交流在此刻是多余的。

    关中八景之一,灞桥观柳。和兰陵赶过来时候,游客纷扰,为不露行迹,无奈之下,两人分开两岸,沿河而行五六里后,才有小桥得以会合,一前一后,一言不发,沿河观景,迤逦十数里,毫无倦意。

    许久,“坐坐再走,”兰陵脱了鞋袜,白净的脚丫探进草里,“走了怕有二十里了吧?前面就浐河,过去,柳树就少了。”

    躺下,感受草垫的柔软,双手垫在脑后,仰望晴空,“这地方好。”

    “恩,”兰陵悄悄将脚塞我身下,让我感受她脚趾的灵动,“关键是……”

    “没人。”

    “呵呵……”兰陵折身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偷偷摸摸?”

    “不是,是自私,私心作祟。”身旁一朵不知名的粉白小花开的灿烂,想伸手拽下给兰陵插在发髻上,却又缩回来。

    “我来。”兰陵不犹豫。长长的枝干带了花朵拔下,把玩一阵,“花就是这么个东西,你不摘她下来,依旧要败,趁娇艳时候采才好。”最递我面前。闭了眼俯身过来,“插上。”

    “这花就合你的模样长的,”帮她插饰好后。端详一阵。兰陵比以前漂亮了,或许和心情有关,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尤其你笑起来好看。”

    “专门好看给你看的。”兰陵抱膝而坐,望了清澈地河水,“自私,就是你说的话,凡是能喘气的东西都自私。我也是。”扭头回来,问道:“知道妾身刚刚想什么不?”

    “若是这世上人都死光了。就剩咱俩,多好。猜对不?”我笑着在她脚上挠了下。刚在霸桥上,兰陵嫌人多,没个清净地方,说的气话。

    “痒。”兰陵身子缩了缩。“刚刚是生气,这会真没人了,反而觉得正该如此。”说着揪了几叶嫩草下来缠绕在指头上,“若真的那样。活起来就松快多了,花露水啊,诗词歌赋啊,盖世武功啊,再就用不着了。”

    “哦,对了。”我支起身子,感叹道:“一提了诗,如此美景。不由诗兴大发,要不要我给你来一首?”

    “省省。”兰陵笑着扔了手里的草叶,“喻景喻意的东西而已。眼前的景致,看在眼里,映在心里,才是真意境。此情此景,再好地诗作拿出来都是添乱,尤其是你。诗画歌赋不合你的脾性。苯苯傻傻的才叫人喜欢。”

    兰陵这话说我心里去了。默契,这才是真的默契。有这种贴心女人坐旁边,再什么雄心壮志都消磨掉了,人活着还求什么?舒坦,打开四肢,美美的哼哼几声,从里到外都渗透着喜悦,或者是幸福。

    “看你美的。”兰陵被我的情绪感染,笑颜如鲜花绽放,“你一个人把满天下的福分都沾去了。有我陪了你身边,几世才能修来地福气。”

    “可不是。”兰陵和我说话从来就是这么的直接,我俩之间早已不用拐弯抹角的去表达了。“有时候我也想,估计是行善积德多了才有这个造化。有几世的缘分,是好是坏?”

    “还几世,”兰陵捧了脸颊笑着看我,“男人家说这个话,怪恶心的。一世还不够啊?婆婆妈妈地纠缠几辈子才是造孽,下辈子我是男的!逼了你家门口讨债。”

    “哦,那应该。”起身歉疚的抚了抚她秀发,有些事情不由人,心里不愿意去想,可老是不经意的就浮出来。“造纸作坊是亏你不少钱,既然你觉得留到下辈子讨要更合适,那我也乐意拖欠地久点。”

    “去,谁和你说造纸作坊的事。”兰陵嬉笑着推我一把,“我说说气话,也就心情好,应了景才说,你得意什么。”学了我的样子横着躺下,“有时候我也庆幸,好坏不论,能遇见你就是缘分。亏亏欠欠的事,彼此而已。井里面黑窟隆咚,就好奇,就往跟前站了看,看不清就下手下脚的探,掉下去我自找的,呵呵……”

    “……”比喻不太好,听的我有点不自在,对掉井里的事情一直心有余悸,小时候去农田里抓蚂蚱,掉过一次不太深地枯井,害怕很。

    “你怕井?”兰陵被我不经意流露的惧意逗笑了,“有意思,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好了,这么好景致多看两眼,少提井。”抬手指了指前方一片嫩绿的林子,“前面树林子还大,过去看看不?”

    “不去,”兰陵摇摇头,“你指的地方是我另一个庄子,前多年贪图了景色买下来的,谁知道刚买了头一个月上就出了吴王那挡子事情,就再没心思过去,一直闲着,如今就交了别人打理。”

    “富婆啊。”羡慕的咂咂嘴,如今我庄子上连盖个大点的院子都腾不出来地方,兰陵是有庄子去都不去,反差太大。“用不着,给我吧。”

    “去,男人家,说这个话不嫌丢人么。你若真是身强力壮的在路边饿死,我包管一口粥都不施舍你。”兰陵扬脸看了看天空。“有时候也想,想你若是个穷光蛋是个什么样子,还能躺在这个地方发诗意吗?”

    “这婆娘,话说地歹毒。这美地地方说这个话,煞风景。”我偶尔也有雅兴,田园山水间就变的高雅起来,“往后老了,找个小山窝子里。再不见人。养俩鱼,喂俩鸡,就这样磨到闭眼多好。”

    “美死你,”兰陵拉过我手摇晃几下,“嘴上汗毛还没褪净,身后地事都打典好了,真当你是神仙了?人要是把什么都能打点安置好,活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谁说没褪净?过半年吓你一跳。”没两把胡子地男人。属于那啥分泌失调,我正常的很呢。“我和你不同,女人家怎么能了解男人的想法。若是没家没业的,单枪匹马闯闯,跌宕起伏的生活多姿多彩。也合情理。有了家室,什么念想都撂下了,求的就是平稳。”坐起来长长叹了口气,“我也年轻过。也热血过,也和了学生一起请过愿,还揍过小鬼子。”伸手拍拍兰陵迷茫的脸颊,感觉和她一起说说这些不沾边的话没关系,发泄发泄。“我说说,你听听,不追究。”拉了兰陵手过来拍拍,自言自语道:“当学生时候。一天盼了国家打鬼子,盼了光复统一,盼了有一天去战场上撒个欢,活着挖个人眼珠啥地。想想也奇怪,当时怎么没想过死呢?好像命不是自己的,白拣回来的一样。”

    “还请愿,”兰陵警觉的四下看看,将头靠我肩膀上。“你当大殿上坐的是王莽吗?多少年代都没出现过这事了。打小鬼我相信。你这老鬼就有欺负别家的坏毛病。这话啊,我心里都信了。可就是过不了眼睛的关,二十出头的人,那来这么多感慨。听口气,岁数比我还大。”

    “和我在一起,你感觉有年龄差距没?”至少我从来没有感觉过,说心理年龄,我和兰陵是一般大小地,将近三十的老男人了,而立之年,0.1度的热血岁月已成为回忆,想澎湃一下,也就是早晨花园里的晨练而已。

    “没,”兰陵摇摇头,“从头一面就没这个感觉。你和他们几个不同,娃娃脸是骗人的,有时候感觉你经过地事情比我还多。我也知道有些事你一直捏了藏着,开始你还警惕,和我一起时间常了,也就不太防我,只是不想给我说而已。偶尔说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开始我还去猜测,现在也懒得去想了。”

    “想不想随便,别说你,我还没想通呢。”和兰陵在一起,说话随意,心里没太多顾忌,“也就是和你说说,和你说话有时候就和自言自语一样,省心。”

    “看得出来。”兰陵贴的紧了,叹了口气,“我有时候也有这感觉,咱俩人也就注定是这个缘分,若真做了夫妻,估计能打到房梁上去。知己就是这个样子,好坏长短一目了然,过不得日子。你家俩夫人在这点上都比我强,在她们能容忍的事情,从我这里坚决是过不去地。”

    兰陵终究是过来人,对于感情上,我还没那么深的造诣。想想她说的也有理,了解的越深刻,日子肯定就过的越坎坷。彼此之间如同透明,优点缺陷连个掩饰的余地都没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是说给死敌的话,夫妻间若彼此百战不殆那就生不如死了,再会个武功啥的,居委会大娘都得买了保险后才敢过来调解。

    “你这话是宽解我。”兰陵了解我,才不想让我背感情上地包袱。她这话三分之一是安慰自己,三分之一是让我安心,另三分之一是给俩人非法感情找借口。“该谁背的,跑也跑不掉,说给自己听听而已。你每次心情好才说这些个事,给自己找不高兴么?”

    “高兴时候啊,心就大了,敢拿出来说说。”兰陵笑了笑,捅了捅我腰间,“若碰了苦闷的时日,再想这事,死的心都有了。”

    “勇气可嘉,要我都不想这事,找块毛毯给它蒙起来,塞到床底下再压两块砖。”这话题拉出来郁闷,可俩人说着说着就好像彼此开解了。也就那么回事。兰陵比我看的开点,至少她从来不回避这个事情。

    “勇气,当然比你有勇气的多。”兰陵一撑地站起来,自嘲道:“除了你,我了无牵挂,活的光剩下勇气了。”递了手拉我站起,“起来,朝前面走走。刚才是赏景,后面呢,既然你说了勇气,咱俩就练练腿,少偷懒。”

    勇气啊,更多的时候是坏事地主要条件,兰陵从小就有专门地行家调教,一身好武艺。走到最后,她靠的是腿,我靠地是勇气。只是单程我就只剩下勇气了,可怜的是,来的时候将马寄存霸桥边的马站上。于是,等踏青结束回到家里,我只剩下出的气了。

    “快,弄饭。饿死了。”我觉得进府邸这最后一段路是匍匐过来地,腿已经没了,只剩下胃。把自己扔在软椅上,平时动都不动的桂花糕一口气喋了半盘子,颖和二女看的目瞪口呆,恍若白日碰鬼。指了指自己,“知道从灞桥走到浐河西口‘东竺苑’再折回来,是什么样子不?”

    “老天。光过去就快四十里!”颖赶紧蹲下来给我腿上垫了个小凳子,脱了鞋袜,搭了个毛毯在我腿上,扭头呵斥二女道:“还不去准备热水!”

    脚泡在热水盆子里,一气朝嘴里塞煎饼。兰陵成心的!她嘴里宽解我,心里还是有过节,然后遛牲口一样遛了我七八十里,尤其她回家坐马车。我还得继续遛二十来里的马才能到家。若不是在‘东竺苑’门前发现她的奸计,只怕天黑都回不来。硬硬饿死在官道上。

    “老四今天还过来找过,”颖一边给我卷了煎饼一边怕我噎住,不停的打断我的进食节奏,“说是去年那个吐蕃人过来了,带了好些个药材,可不按去年地分量拿,吵吵了要给他两倍的花露水才成。”

    看来这个吐蕃仔比较勤快啊。本来掐算他夏初才能过来,足足提前了一个月光景。虽然内府拿了王家的货在周边国家销售,吐蕃肯定是不会放过,不过按分量算的话,还不至于就要我打五折的售价。吐蕃人是个滑头。

    来地正好,兰陵还想见见他,往后收购鸟嘴的工作由他牵头也好,虽然收购计划早都开始实行了,但多一个土著商人的帮助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还有叫他带来理疗新伤地草药种子,光嚼一嚼贴在伤口上就能止血的功效,太神奇了。

    “人安排好了么?”打了个饱嗝,擦了擦手上的油渍。

    “不用安排。”颖笑道:“老四说了,只要能拿了货,就是给他睡猪圈都成,那人难缠的很,去年不是就在庄子上磨了好些日子。”

    也是,那边的人皮实多了,啥地方过夜都成,不象我这么娇气。“早早睡,不成了,浑身发软。”能撑到吃完饭已经是奇迹,我原打算躺床上吃来着,颖没同意。

    大量运动后,腰酸腿酸,躺床上舒服点,可到了半夜就变成腰疼腿疼,躺床上想哼哼。为了不惊扰俩夫人,还得忍着,浑身疼的和刀子划。光觉得才睡过去就被人叫醒,该死的吐蕃人,来的真不是时候,赖会儿床都不行。

    “叫什么来着?”感觉下半身仍旧不太听使唤,走路飘,一路漂浮到作坊。老四在办公室正等我,得先问问名字,免得失礼,听说那边地人很重视这个。“过去快一年了,名字忘记了。”

    “拉旺毛赞”,老四边说边笑,“绕口的很,记不住也怨不得姐夫。”说着拿了个本本出来,“这次他带了好些个药材过来,还拿了几牛皮袋草籽,说是您预定下的,小妹子也不敢做主,还得当面和您禀报一声。”

    “啊……”老四这调调咋听了浑身不太对劲呢?咋就痒痒起鸡皮疙瘩?真是见了世面啊,才多长时间没打招呼,换人了一样。“别,咱自家,整的和外客一样。就原来样子蛮好,习惯了。”挠了挠脊背,“这会拉旺啥的人在那?”

    老四见我不接受她的新形象,有点不高兴,拉了脸,不情愿道:“别人嫌他有味道,他就在后墙根上起了窝棚,我找人叫他过来。”刚起身,又扭脸过来,“姐夫,你换个房子商谈,”说这指了指后面拐角一个小门,“过去那边谈,要不味道大的去不了,二女又该骂人了。他带来的货就在里面堆积着,你正好也过去盘点。”

    “哦,没问题!”我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了,今天过来连酒都预备好,免得一会谈完他又请我喝酒,俩人吹一个皮口袋,想想就头大。

    推门进来,天哪,这吐蕃人真是下了本钱,小半房子药材。看来这次他不是一人下来地,没三四车拉不过来。比去年好多了,知道将药材分开,模样也整端了许多,单独一个大木头箱子里还有好些个宝石金器,看来他上次一趟收获颇丰啊。嘿嘿,不管咋说,也是实在人,先交钱后提货地客户,我喜欢。

    “王修兄弟……“正想着,门外传来拉旺毛赞那半生的关中腔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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