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第2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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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教我耐心, 你教我怎么能耐得下这心?”那管事显得很急躁, “这是十六爷亲自在南边挑了, 要送去宫里尽孝的,都已经跟宫里说过了, 竟被碰坏了两片螺片。我就不信了,京里大大小小那么多间铺子,竟然没一间能修的?好不容易打听了个‘松竹斋’有个南边来的杨掌柜, 你们却告诉我他不在, 杨掌柜不在了就没旁人了么……”

    “这个简单, ”有个人在人丛背后探个脑袋, 凑上来看了一眼, 说, “用鱼鳔胶加大蒜汁就能补了。”①

    鱼鳔胶是木匠常用的粘合剂, 大蒜汁也是易得之物。所以一听见用这些个就能补,管事和“松竹斋”店主都是大喜, 众人齐齐地转过身,一张年轻的少年人面孔出现在他们面前。

    插嘴的不是别个, 正是石咏。

    “你……是谁?”那名管事见石咏年轻,不大信得过, 开口问得直接。

    石咏却不答话, 直接越过两名长随, 背着手, 凑过脸去看那只花梨木插屏, 一面看一面点头,说:“缺损的两片是夜光螺,只要将材料打磨成凹槽的大小厚薄,先试过能严丝合缝了,再按我说的,用鱼鳔胶和蒜汁调在一起,粘牢就行。若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夜光螺,色浅的鲍鱼螺或是砗磲壳也是可以的。对了,这幅插屏该是一对,对色的时候只要照着另一只挑一样颜色的螺片就行了。”

    管事听石咏一番话,不免一怔,点头道:“对,这插屏原本确实是一对。”

    那店主一听,登时向管事禀报:“靳二爷,既然有人指点了,我看不妨就按照这法子试一试。若是夜光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小店正好有新进的白色砗磲,可以请高手匠人按形状打磨,然后再重新粘合,您看,这样可好?”

    靳管事却说:“我看那,也不必另请什么高手匠人,倒不妨请那位小哥试一试,我看他说得挺是回事儿……咦,人呢?”

    众人一回头,石咏已经不在店里。刚才趁靳管事与店主说话的时候,石咏已经趁人不注意,悄悄溜走了。

    *

    石咏走在琉璃厂西街上,他刚才是故意从“松竹斋”里偷溜出来的,本就没想接下这桩活计。

    一来,这螺钿工艺不是他最擅长的,纸上谈兵可以谈得很漂亮,真的上手操作却未必是那么回事;二来么……刚才不也听见了?那靳管事口口声声说什么十六爷,又说东西是要送进宫里去的。

    石咏心想,十六……到底是身在数字大大们横行的时空里啊!

    只不过就算眼下有接触皇子阿哥的机会,石咏也一定会辟易远避,能不沾就不沾,沾上了,未必就是什么好事;再说了,轻而易举就得来的东西,旁人也不会高看。他在后世也算经历过起伏,这些事儿见得多了,处事的时候自然就有保留。

    石咏摸摸口袋,囊中空空如也——他本想找杨掌柜帮帮忙,弄一点儿金粉或是金箔来做“金缮”的,如今依旧什么都没有,一无所获地回家去。

    他微有些失落,沿着琉璃厂西街慢慢往北逛着,本来只想随意走走,没曾想渐渐逛到前门大街附近,只听前面鼓乐喧天,远远望着有人披红带花,骑在高头大马上慢慢往这边过来。

    “听说这是荣国府的二公子娶亲呢!”

    石咏听见背后有个人吱了一声。石咏听见“荣国府”三个字,登时愕然,呆在原地。他身边有不少人正越过他,往道路两侧赶去,还有人在高声喊着:“贾家阔绰,喜钱也多,大家快抢喜钱那——”

    只见那跨马迎亲的新郎官跟前,果然有两个小厮正抓了一个大竹筐,一把一把地往道路两旁抛洒喜钱。

    只听背后有人问:“荣府哪个二公子?不是说那位衔玉而诞的二公子才七八岁?”

    “是荣府长房的琏二爷,知道吗?长房听说聘了杭州织造的侄女儿,王家的姑娘。”

    石咏听着这戏码原本好生熟悉,荣府长房的二爷,娶了王家的姑娘……可是王家,王家出的那位高官,不该是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王大人,怎么,怎么竟成了杭州织造?

    石咏对红楼故事算是熟悉,可也就因为这份熟悉,他此刻才被雷得外焦里嫩的。

    可这还没完,在他背后议论的路人突然冒了一句,问:“平郡王家那位嫡福晋,可是这位琏二爷的长姐?”

    “不是,平郡王福晋是二房长女,和那位衔玉而诞的公子是一母同胞。”

    这下子石咏更是如坠云里,所以说,这个时空,它到底是……

    这个时空里有荣国府,可能也会相应地有个宁国府,与之联姻的姻亲王家也在,只不过王家好似被打回原形,真实身份竟是杭州织造;而荣府二房长女也确实嫁得荣耀,只不过不是进宫做皇妃,而是做了王妃,是平郡王家的嫡福晋。

    这是个……这是个清朝与红楼世界拼接起来的时空啊!

    脂砚斋曾经评赞红楼中的种种设定是“半有半无,半古半今,事之所无,理之必有,极玄极幻,荒唐不经。”而他眼前这个世界,则更是荒诞玄幻,以贾府为中心,芯子看着依旧是红楼的,然而这世界慢慢向周边延伸出去,却越来越像是红楼世界原型的模样。

    假作真时真亦假——在这个时空里,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已经完全无法区分。

    这时候石咏身边的人正在前挤,要去抢贾府小厮洒出来的喜钱。只听有人高声喊:“小心了啊,这可有盛了二两银锞子的送喜荷包,数量不多,大家可得睁大了眼接准了啊!”

    眼见着就有小荷包混在那成筐撒着的喜钱里抛了出来,石咏恍然不觉,忽然胸前一痛,下意识地伸手一按,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接到了一枚绣着大红喜字的荷包,掂一掂,沉甸甸的,该是如前面那人所说,有二两的小银子锞子包在里头。

    “……穷酸傻样儿,运气倒好……”

    旁人在石咏身边嘀咕,对石咏抢到荷包觉得十分嫉妒。

    石咏却继续望着手中的荷包发怔:这个世界,有人为了二两银子被借贷的喝血,有人却将二两银当做喜钱,在街面上随意抛洒。

    他将那只荷包紧紧攥在手里,一转身,挤出人群,辨清方向,迅速往红线胡同自己家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他始终浑浑噩噩的,即便是与旁人撞着踩着,旁人骂他两句,他也不还口,只拱拱手就走。

    他始终在想,自己穿到这个“拼接”世界里,是不是,也是有原因的。

    “石呆子,石呆子——”

    走进红线胡同口,便有人这么叫他。

    “喂,石呆子,叫你呢!”

    石咏脚下却越来越快,几乎止不住地飞奔起来——

    他全想起来了,石呆子!

    石呆子——这特么原本是他石咏在现代的外号。

    就因为在研究院里得的这个外号,他还特地去看过红楼里关于贾赦夺扇的那一段,那一段完全由旁人之口,转述而说出的悲凉故事。

    石咏大踏步冲进石家的小院子,大声呼喊:“娘,娘啊——”

    石大娘应声出来,见石咏奔得满头大汗,忍不住也唬了一跳,赶忙来问。

    石咏怕吓着母亲,赶紧强自镇定,擦了把汗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娘,咱家,是不是藏了……二十把旧扇子?”

    “你教我耐心,你教我怎么能耐得下这心?”那管事显得很急躁,“这是十六爷亲自在南边挑了,要送去宫里尽孝的,都已经跟宫里说过了,竟被碰坏了两片螺片。我就不信了,京里大大小小那么多间铺子,竟然没一间能修的?好不容易打听了个‘松竹斋’有个南边来的杨掌柜,你们却告诉我他不在,杨掌柜不在了就没旁人了么……”

    “这个简单,”有个人在人丛背后探个脑袋,凑上来看了一眼,说,“用鱼鳔胶加大蒜汁就能补了。”①

    鱼鳔胶是木匠常用的粘合剂,大蒜汁也是易得之物。所以一听见用这些个就能补,管事和“松竹斋”店主都是大喜,众人齐齐地转过身,一张年轻的少年人面孔出现在他们面前。

    插嘴的不是别个,正是石咏。

    “你……是谁?”那名管事见石咏年轻,不大信得过,开口问得直接。

    石咏却不答话,直接越过两名长随,背着手,凑过脸去看那只花梨木插屏,一面看一面点头,说:“缺损的两片是夜光螺,只要将材料打磨成凹槽的大小厚薄,先试过能严丝合缝了,再按我说的,用鱼鳔胶和蒜汁调在一起,粘牢就行。若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夜光螺,色浅的鲍鱼螺或是砗磲壳也是可以的。对了,这幅插屏该是一对,对色的时候只要照着另一只挑一样颜色的螺片就行了。”

    管事听石咏一番话,不免一怔,点头道:“对,这插屏原本确实是一对。”

    那店主一听,登时向管事禀报:“靳二爷,既然有人指点了,我看不妨就按照这法子试一试。若是夜光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小店正好有新进的白色砗磲,可以请高手匠人按形状打磨,然后再重新粘合,您看,这样可好?”

    靳管事却说:“我看那,也不必另请什么高手匠人,倒不妨请那位小哥试一试,我看他说得挺是回事儿……咦,人呢?”

    众人一回头,石咏已经不在店里。刚才趁靳管事与店主说话的时候,石咏已经趁人不注意,悄悄溜走了。

    *

    石咏走在琉璃厂西街上,他刚才是故意从“松竹斋”里偷溜出来的,本就没想接下这桩活计。

    一来,这螺钿工艺不是他最擅长的,纸上谈兵可以谈得很漂亮,真的上手操作却未必是那么回事;二来么……刚才不也听见了?那靳管事口口声声说什么十六爷,又说东西是要送进宫里去的。

    石咏心想,十六……到底是身在数字大大们横行的时空里啊!

    只不过就算眼下有接触皇子阿哥的机会,石咏也一定会辟易远避,能不沾就不沾,沾上了,未必就是什么好事;再说了,轻而易举就得来的东西,旁人也不会高看。他在后世也算经历过起伏,这些事儿见得多了,处事的时候自然就有保留。

    石咏摸摸口袋,囊中空空如也——他本想找杨掌柜帮帮忙,弄一点儿金粉或是金箔来做“金缮”的,如今依旧什么都没有,一无所获地回家去。

    他微有些失落,沿着琉璃厂西街慢慢往北逛着,本来只想随意走走,没曾想渐渐逛到前门大街附近,只听前面鼓乐喧天,远远望着有人披红带花,骑在高头大马上慢慢往这边过来。

    “听说这是荣国府的二公子娶亲呢!”

    石咏听见背后有个人吱了一声。石咏听见“荣国府”三个字,登时愕然,呆在原地。他身边有不少人正越过他,往道路两侧赶去,还有人在高声喊着:“贾家阔绰,喜钱也多,大家快抢喜钱那——”

    只见那跨马迎亲的新郎官跟前,果然有两个小厮正抓了一个大竹筐,一把一把地往道路两旁抛洒喜钱。

    只听背后有人问:“荣府哪个二公子?不是说那位衔玉而诞的二公子才七八岁?”

    “是荣府长房的琏二爷,知道吗?长房听说聘了杭州织造的侄女儿,王家的姑娘。”

    石咏听着这戏码原本好生熟悉,荣府长房的二爷,娶了王家的姑娘……可是王家,王家出的那位高官,不该是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王大人,怎么,怎么竟成了杭州织造?

    石咏对红楼故事算是熟悉,可也就因为这份熟悉,他此刻才被雷得外焦里嫩的。

    可这还没完,在他背后议论的路人突然冒了一句,问:“平郡王家那位嫡福晋,可是这位琏二爷的长姐?”

    “不是,平郡王福晋是二房长女,和那位衔玉而诞的公子是一母同胞。”

    这下子石咏更是如坠云里,所以说,这个时空,它到底是……

    这个时空里有荣国府,可能也会相应地有个宁国府,与之联姻的姻亲王家也在,只不过王家好似被打回原形,真实身份竟是杭州织造;而荣府二房长女也确实嫁得荣耀,只不过不是进宫做皇妃,而是做了王妃,是平郡王家的嫡福晋。

    这是个……这是个清朝与红楼世界拼接起来的时空啊!

    脂砚斋曾经评赞红楼中的种种设定是“半有半无,半古半今,事之所无,理之必有,极玄极幻,荒唐不经。”而他眼前这个世界,则更是荒诞玄幻,以贾府为中心,芯子看着依旧是红楼的,然而这世界慢慢向周边延伸出去,却越来越像是红楼世界原型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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