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第1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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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喜进入前情回顾环节,能找到隐藏的彩蛋哦!  整个鼎呈青绿色, 上有古青铜器特有的翡翠朱砂瘢。鼎器造型古朴雄浑。石咏只匆匆扫了几眼, 就已经能断定, 这是一件“老”物件儿。可这鼎究竟有多“老”,才是决定古鼎价格的关键。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有个声音不客气地向他招呼:“看什么看?”

    石咏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吓了一大跳之后, 腿脚一软,坐倒在地面上。

    这是什么时候起的?他连碰都没碰过的古物件都能向他开口了?

    “你看够了没有?”

    又是一声。

    石咏赶紧双手一撑, 坐起来,伸手掸掸身上的灰,回头看看没人注意着他, 才小声小声地开口:“你……是这鼎吗?”

    “不是我还能是谁?”

    这鼎的声音虽然闷闷的, 可语速很快, 像是一个很不耐烦的性子。

    “你是什么时候铸的鼎?”

    石咏小声问。

    他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 用帕子垫着, 在鼎身上稍许擦了擦, 然后低头看了看帕子上沾着的少许铜锈。

    “宋……宋的!”

    这铜鼎竟然一改语气,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石咏越发好奇, 当即小声问:“赵宋、刘宋、还是周天子封的……宋国?”

    赵宋是后世通常说的宋朝, 刘宋是南北朝时的南朝宋、宋国则是春秋时的一个诸侯国,前两者和后者的年代天差地远, 文物价值也会天差地别。

    那铜鼎闷了半天, 吐了两个字:“刘宋!”

    石咏点点头, 赞道:“你是个实诚的……铜鼎!”

    他与弟弟相处的时间多了,说话习惯用鼓励的口吻。

    铜鼎便不再开口了,也不知在想什么。

    石咏心里已经完全有数。

    如今在琉璃厂,夏商周三代流传下来的金石最为值钱。眼前的这只鼎,严格来啊说不能算是赝鼎,因为南朝的鼎怎么也是距今千年以上的古物;但是与三代青铜器还是有些差距。将南朝的鼎,当做周鼎卖给旁人,这商人,实在不够地道。

    这时候有个醉醺醺的声音在石咏耳边响起:“石……石兄弟,你,你怎么和这鼎……说话?”

    是薛蟠。

    他一把将石咏拉起来,喷着酒气问:“你们……你们在聊什么有趣的,给哥哥说来听听?”

    石咏支吾两句,只说薛蟠是醉了,看岔了,薛蟠却闹着不依,说是亲眼见着石咏和那古鼎说话来着。石咏一急,便反问:“就算我和这古鼎说话,你听见它回我了么?”

    薛蟠一想也是,指着石咏的鼻尖就笑:“你……你真是个呆子!”

    石咏无奈了,难得这薛大傻子竟也说他呆,只听薛蟠又往下说:“跟我那个宝兄弟似的,看见燕子,就和燕子说话;看见了鱼,就和鱼说话①……”

    石咏一下子汗颜了,这世上竟然有人拿他与宝玉相提并论。人家是个千古第一的“有情”人,他只是偶尔能和千年古物交流几句而已啊。

    这时候山西会馆里一大群人拥了出来,顿时将石咏和薛蟠他们这些看热闹的挤到一边。只见人丛中一名须发皆白的老人家和一名五十上下的中年人一左一右,站在冷子兴身边。那两位,就是斥巨资买下这件古鼎的赵德裕和赵龄石父子两个了。

    石咏一见冷子兴,自然心生厌恶,心知定是这人得了手,将一只南朝的鼎当成是周鼎卖给了赵家父子。

    要是在石咏刚来这个时空的时候,他那直来直往的性子,一准儿让他当众毫不客气地喝破这一点。如今石咏却多了几分沉稳与谨慎。

    他站在薛蟠身后,避开冷子兴的视线。只见众人簇拥着赵家父子,一起将冷子兴送出来。冷子兴大约还是有些不放心,开口问赵家父子:“两位定金已付,在下也已经依约将这古鼎送到会馆,至于那余款……”

    老爷子还未答话,赵龄石已经抢着说:“这你放心,有我们晋商的信用在你还怕什么?”

    老爷子赵德裕却似乎对这鼎还有些犹豫:“若是这鼎有什么不妥当,这定金……”

    只见那冷子兴满脸堆笑,说:“老爷子,您看着鼎,都已经放在您面前了,你见得多,识得多,您不是已经看真了么,这就是一具周鼎么?”

    老爷子喃喃地道:“鉴鼎,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啊……”

    赵龄石便说:“爹,那您就慢慢再看看,京里懂金石古玩的行家也多,咱们就再问问,也没事儿的!”

    言语之间,将定金的事儿给岔过去了。

    *

    一时石喻下学,石咏去椿树胡同接了他。石喻一挨近,就说:“哥哥身上臭臭!”

    石咏自己伸袖子闻闻,确实是有一股子酒味儿。他今日饮酒不多,主要都是薛蟠身上总有那么一股子酒气,连带把他也给熏着了。

    早先在那山西会馆,他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甩脱了醉醺醺的薛蟠,单独去拜会赵老爷子,谈起赵家买下的那只鼎。而赵老爷子自己也对金石多有了解,一时没法儿接受石咏所说的。

    “你有什么凭据,说这是南朝的鼎?”赵德裕觑着眼,望着石喻,心下在思量,这么年轻的小伙儿,是不是喝多了酒,到他这儿说胡话的。

    当时石咏便说:“老爷子,我不敢自夸什么,我这点儿年纪,自然不敢说对三代的青铜器有多少心得。我只是见识过些金石铭文,曾经见过与这鼎类似的……”

    他只讲了讲这鼎器上的铭文,和春秋时的小篆略有些差别,并且提及他以前曾见过南朝时仿的。

    “老丈,我这也是不敢确定。只是南朝时有不少仿制三代的鼎彝,传到现在也是古物,但是价值和周鼎差得太多。特地来提醒一句,老丈若是心里也有疑问,便请人再看一看吧!”

    石咏已经听山西会馆的人说了,这只“周鼎”,价值万两银子,光定金就要三千两。若是南朝的鼎,绝不值这么多钱。

    他说完,就告辞出来,不再与赵老爷子多说。他知道老爷子心里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只是需要有个人来帮他把疑问放到明面儿上来而已。

    石咏牵着弟弟,回想起那只鼎,忍不住暗自笑了两声。原本一只语气十分傲娇的鼎,被石咏戳破了来历之后,便再也打不起精神。石咏从山西会馆出来的时候,特地悄悄去看那鼎,逗它说了两句话,告诉它,它绝不是一只假鼎,切莫妄自菲薄。那只鼎才觉得好些,郑重与石咏作别。

    他再想那薛蟠,也觉得是个有趣的人物。他原本拉着石咏看“庚黄”的画儿的,听说有鼎,立即就忘了画儿,去看鼎的热闹去了;看完了鼎的热闹,又听说隔壁戏园子有班子唱戏,便兴兴头地听戏去了,一日之间,吃酒听戏看热闹,十足一个纨绔子弟做派。

    唯独在山西会馆的时候,石咏曾见到薛蟠和晋商攀交情,十三四岁的年纪,和那些三四十岁的晋商在一起,也一样是高谈阔论,游刃有余。只在那一刻,石咏才觉得这个薛蟠骨子里还有些皇商气质。这个薛家独子,本不该这么纨绔的。

    *

    到了晚间,喻哥儿做完功课,石咏与他便一起熄了灯睡下。喻哥儿很快睡着,发出均匀的鼾声。

    石咏却渐渐觉得不对,在榻上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

    可能是他白日里看的那幅“庚黄”的画儿,内容太火爆了。

    “石兄弟,我可是记得你老石家是正白旗的大族啊!怎么如今看起来多少有些拮据呢?住在这外城的小胡同里,若不是我寻着街坊细细问了,还真找不到你家。”

    冷子兴见石咏低头专心喝茶,便更进一步,问:“怎么样,你总共有二十把宝扇呢,想不想出手几件?有我在,包你能出个好价钱。”

    石咏至此,心中雪亮。

    原书里,贾府是怎么得知他石家有二十把旧扇子的?还不是这古董商人冷子兴给说出去的!

    这事儿也该怪他家石老爹,没事儿拿祖传的宝扇人前显摆。这下可好,石咏抬头看见冷子兴,见对方一脸的期待,心知自家的扇子显然是被人惦记上了。

    “这个,其实吧……”

    石咏飞快地在肚子里打着腹稿。

    “自打先父过世,我们家就一直住在外城,这么多年了,也习惯了。”

    冷子兴望着石咏,稍许露出点儿失望。

    “再者先父当年也有遗训,祖传之物,子孙不得轻易变卖。所以,冷世叔的好意,我石咏就只能心领了!至于扇子的事儿,还盼着冷世叔看在石家先人的面儿上,不要外传。”

    “快想法儿震住他——”

    石咏刚刚把这一番文质彬彬、软绵绵的好话说完,他随身藏着的宝镜果断地出声提醒。

    “否则此人必将阴魂不散,纠缠到你卖出扇子为止!”

    石咏瞅着对面的冷子兴,果然见他正微微眯了眼,准备开口再劝。

    可是他又能用什么法子震住对方?石咏只是个十几岁、籍籍无名的少年,说出来的话,没有半点力道啊!

    “对了,冷世叔到京城来做这古董生意,一切可还顺逐吗?”

    石咏抢在冷子兴前头开口。

    冷子兴:……

    没想到,面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竟然对他这个十几年的老行商说得出这等话。

    “我在琉璃厂认识几位能说得上话的老板和掌柜,若是冷世叔有需要,我倒是可以为冷世叔引见引见。”石咏说完,“哎呀”一声,连忙道歉,“小子这话说得无礼了,冷世叔这样的阅历与人脉,自然不是我这样见识浅薄的小子可以比的。我其实也就只认得‘松竹斋’的白老板啊、杨掌柜啊他们这些人。”

    冷子兴听了忍不住心惊:“松竹斋”是业内鼎鼎有名的古董行,石咏口中的白杨二位,是连他都没什么门路去攀关系的。而且,“松竹斋”背后的人,虽然眼下只是个无爵的皇子阿哥,可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惹得起的。

    于是冷子兴略有些艰难地开口:“那……那‘松竹斋’的那位……”

    他伸手,先比个“十”,再比个“六”。

    石咏便含笑点头,说:“冷世叔果然灵通,连这些都知道!”

    这下子冷子兴再也不敢造次,也不敢随意说什么了。他所恃的靠山,不过是贾府,对方却是跟皇子阿哥能攀上关系的。

    石咏则在心里暗暗向胤禄道歉:对不住啊,陆爷,这也是实在没什么办法,扯您的大旗当虎皮了啊!

    临去,石咏又百般嘱托,请冷子兴莫要再将他家扇子的事儿说出去。冷子兴也郑重应了,拍着胸脯打包票,说是石家既然不愿意张扬,他冷子兴就决计一个字也不多说。这名古董商人现在看向石咏的神色里多少带上了点儿敬畏,该是多少被石咏给“唬住”了。

    石咏稍稍放心。

    “不错么!”

    宝镜突然开口,赞了石咏一句。

    “这‘狐假虎威’的功夫很是到家,难为你这小子,片刻间竟有这般急智。”

    自宝镜开口“说话”,这还是头一次夸人。石咏也很高兴,自觉他与武皇相处得久了,“呆气”减退,多少有点儿长进。

    于是这一人一镜回到红线胡同口,石咏一伸手,将玩得跟泥猴儿似的喻哥儿从胡同口给拎了回来。

    家里石大娘和二婶王氏不见石喻,已经开始发急,石大娘整了衣裳准备出去找人,王氏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两人见到石咏拎着弟弟回来,这才舒了一口气。石大娘教训一句喻哥儿:“下次再这么乱跑,仔细拍花子的把你拐了去!”

    喻哥儿笑嘻嘻地应了,由着王氏拖去洗了头脸身上的泥,可明显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满脑子里想着玩儿。石咏拖了他去屋子里坐着,取了一本《三字经》试着自己给他讲,这孩子的屁股却始终和猴屁股似的,扭来扭去,就是不肯坐下来。

    石咏见弟弟这一副皮猴模样,长叹一声。

    说实在的,他也不想逼着这么点儿大的孩子读书。虽说后世的孩子到了石喻这个年纪,恐怕也得去上个上学前班、辅导班什么的,可是他却始终认为,爱玩儿是孩子的天性,成年人不应该无故剥夺孩子玩耍的权利。

    可是话说回来,喻哥儿和他石咏,是石家唯二的男人,像他们这样的蓬门小户,父祖都不在了,没有可靠的亲友愿意提携,他们不依靠自己的努力,又能靠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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